狡黎将寇栾從冷冰冰的地面上抱起,又溫柔地将他放下。
于是,早已陷入昏迷的寇栾,從平躺的姿勢,變成了背靠着走廊牆面的半躺。
至于一直處在旁觀狀态下的姚芳華,從狡黎出現的那一刻起,她就試圖拔腿逃走,但她就好似突然變成了一座石雕,除了輕微地轉動自己的眼珠,再也做不出任何動作。
直到狡黎一步步地走到她的面前。
男人沉默地看着女孩驚慌失措的臉孔。
須臾,女孩發現自己,終于恢複了自由,但站在她面前的這個人,就像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将她徹徹底底地籠罩在了陰影之下,讓她根本無路可逃。
“你……”
姚芳華發現出口的聲音,如同斷掉的琴弦,嘶啞得不成調子。
但男人絲毫沒有體貼她的意思,隻是用看不出情緒的目光,沉默地注視着她。
很快,女孩的心理防線,就被徹底擊潰。
“我、我不知道寇先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隻是按照指示,想要讓他在捉迷藏的遊戲裡出局。”女孩泣不成聲地說道,“請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想過要害死寇先生!那一位再三地承諾過我,讓寇先生在捉迷藏的遊戲裡出局,絕不會危害到他的生命……”
“是嗎?”
狡黎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眼看着訴說起了效果,女孩的心中,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她加倍努力地說道:“真的,我、我也是受害者!假如我事先知道,寇先生會因此而受到傷害,我一定不會這麼做!”
“是嗎?”依舊是同樣的兩個字,區别僅僅在于,狡黎毫無預兆地露出了愉悅的笑容,“如此拙劣的謊言,你真的選擇了相信嗎?”
“……什麼?”
女孩霎時呆住了。
“我來猜測一下——”
狡黎邊說邊摸了摸下巴。
用手抱起寇栾的時候,血液不可避免地染紅了他的指腹,因為他此時此刻的動作,他的下颌邊緣,同樣沾上了幾滴鮮紅,畫面看起來既詭異又豔麗。
“你受到了威脅,威脅你的東西,讓你跟它合力殺死寇栾,最開始的時候,你肯定不答應這麼做,于是,你受盡了折磨,它不斷地警告你,假如你不按照它的說法來執行,死的人就會是你。”
“你的内心逐漸開始動搖,但你是一個好人,最起碼表面上是這樣,你不斷地告誡自己,你不能傷害寇栾,不能恩将仇報,哪怕代價是自己的生命,你也不能淪為一個惡人。”
“但死亡的恐懼,慢慢地侵蝕了你,它看出了你的松動,也深知人類惡劣的本性,于是,它找到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讓你們都有台階下。”
“它會怎麼說呢?大概就是你剛剛的那些話吧。”
“以你的智力和經驗,你不可能聽不出那些話語的虛假,但你卻欺騙自己的大腦,讓它将它們信以為真。”
“你死死地攥着那些謊言,将它們當成你行動的依據和事後的免死金牌,而你成功的前提,竟然是你打算傷害的人,又一次的拯救和毫不設防的對待。”
“多麼諷刺的一幕啊。”
話及此處,狡黎甚至熱情地鼓起了掌——
“我看得很開心,謝謝你的表演。”
狡黎每多說一個字,姚芳華的臉色,就會白上一分,等他終于結束了自己的發言,姚芳華已經是面如死灰。
“這些、這些都隻是你的猜測……”女孩的身體發着抖,“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那我就隻好為我接下來的舉動道歉了。”
狡黎的笑容越發燦爛。
聞言,女孩恐懼地瞪大了眼睛。
她不自覺地張開嘴巴,似乎想要說話,但狡黎好像已經開始感到厭煩,壓根兒就不打算再給她開口的機會。
他沖着女孩懶洋洋地揮了揮手。
姚芳華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麼,就覺得身體癱軟了下去,像是一灘被高溫融化的奶油。
直到她那兩顆水靈靈的眼珠,跟酒店的地面,發生了親密的接觸,她才恍然地發現,原來自己片刻前的感受,不僅僅是一個比喻。
為……什……麼……
臨死前,女孩仍舊沒有想透,她是怎麼一步步地走到了這種生機全無的境地。
寇先生,在被她狠狠地刺中心髒的時候,大概也是同樣的感覺吧……
她不甘又釋然地閉上了眼睛。
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她唯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選擇背叛了寇栾。
作為寇先生的SSR,對方其實說得一點兒都沒錯。
她一直都知道,那些表面美好實際卻破碎不堪的話語,不過是徹頭徹尾的謊言,她隻是裝作信以為真的樣子,合理化了自己即将造成的傷害。
寇先生,他從未懷疑過自己,甚至沒有過多地詢問自己的突然現身。
他輕而易舉地相信了自己漏洞百出的說辭,就像她相信了那些裹着糖衣外殼的謊言。
可寇栾比她聰明得多。
他不可能沒有産生過疑慮,他僅僅是因為自己的身份,最終選擇了全身心的信任。
辜負了這樣的一個人,她活該落到如此悲慘的結局。
假如她擁有一次重來的機會,她一定會堅持本心,始終站在屬于寇栾的這一側。
但她還能有重來的機會嗎?
意識徹底消散的那一刻,兩顆光溜溜的眼珠,淌出了兩串透明卻溫熱的淚水。
與此同時,一句模模糊糊的話語,似乎隔着千山萬水,又似乎從近在咫尺的位置響起——
“如果有人會親手殺死他,那個人一定也隻能是我。”
……
“解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