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這一晚上無比煎熬，陳實也累得夠嗆，他揉了揉疼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道，“答應你的事，我沒有做到。”

答應轉生魔要為她守一個時辰，還差了一刻鐘。

“算了，我至少脫出了這顆靈種，”轉生魔轉了一圈，丢下一樣東西，“給你。”

轉生魔丢下的是一卷人皮功法，封面上寫着血淋淋的《天缺》二字。

《天缺錄》！

陳實用兩根手指拎起手上的人皮功法，看看陳煉看看功法，看看功法再看看陳煉。

陳煉被看得一臉惶恐。

陳實還記得，小說中極惡仙初次登場，就是在天外天搶奪《天缺錄》剩下三卷，還順手救下被鎮壓的主角。

沒想到陳煉跟《天缺錄》的緣分，還是因陳實而起。

陳實激動得手都在微微顫抖，手中的人皮隻有薄薄一頁，《天缺錄》并不完全，但陳煉完全可以由這殘卷開始他的修煉之路。

陳實知道手中殘卷的價值，還要故作疑惑：“這是什麼？如此惡心，你要給我？”

“《天缺錄》，我從七聖宮中得來的功法，送你弟弟，你弟弟生來三千惡骨，又吞了我脫胎數次的皮囊，這頁功法，正好與他相配。”

陳實拎着這人皮殘卷，左看右看：“就這一頁？”

“多的我也沒有，剩下的幾卷還在七聖宮裡，除非你弟弟加入七聖宮，他這樣的人才，在七聖宮一定一飛沖天，想要什麼得不到，要幾張殘卷還不是輕而易舉。”靈種發出轉生魔笑嘻嘻的聲音，聲音又陡然低沉下去，“再為他人，徒作嫁衣裳。”

陳實：“……”

“哈哈哈哈！！”轉生魔放肆大笑，形如癫狂。

陳實才不會讓陳煉進七聖宮，七聖宮是邪道，而且在這個世界入七聖宮，越煉到最後，就隻是離死越近。

陳實雖然嫌棄手上的人皮，但也隻得用符箓将它裹了，收進袖中袋子裡。

如此，他跟轉生魔之間的約定也了結了。

陳實困倦不已，明明剛從地底醒來，卻隻想找個地方休息，打着哈欠道：“對了，還有面具還你……”

靈種飄浮在空中，一顆種子，也有種探頭探腦的姿态：“不急不急，還有一個小郎君呢？他還沒回來？”

“沒有。”陳實才不管陸道乾去哪，要是這人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眼前，那就更妙了。

陳煉懷裡的小娃娃醒了，發出一聲細弱的啼哭。

“小孩！！”靈種忽然興高采烈，“他出生了！讓我看看……啧，醜得跟小猴子一樣。”

靈種幻化出一個虛影，虛影伸出一雙手臂，“來來來，讓我抱抱。”

陳煉不喜歡懷裡跟他一樣長相奇特的娃娃，立馬就把他交給轉生魔。

轉生魔的虛影笑容滿面，背對着陳實，剛要接過小娃娃時，身形忽地停滞。

“呵……”轉生魔怪笑一聲，捧着自己心口，聲音尖銳得變了調，“小郎君這一劍……刺得我心裡好疼啊。”

“村子裡的人死了，你知道嗎？”

“死了嗎？人不就是這樣嗎？不是死就是活，不是活就是死，隻要他們死得其所，不就可以了麼？”

“魔頭。”陳實恨聲道，劍尖一攪，靈種——不，應該是這顆魔種上，又多出幾條裂痕。

陳實早該發現這些端倪的。

轉生魔為什麼來的這麼巧，董成夫人剛死，她就恰好趕到，還保下她腹中的胎兒。

董成為什麼會被惑心，又帶着妻子屍身逃跑，才路遇兔頭貨郎。

轉生魔要脫胎，為什麼要在人煙聚集的村莊。

董成被淩子芥攻擊時，曾說了一句“殺了她”。

陳實以為他是讓自己殺了淩子芥，但自己與董成加起來都與淩子芥實力懸殊，那種語境下，董成說要殺的應該不是淩子芥，而是轉生魔。

董成被術法迷惑，一直深陷迷茫，他迷茫的原因就是他知道殺死妻子的不是盜匪，而是轉生魔。

他家中有一個邪魔，邪魔逼得他不得不逃。

甚至陳實自己也被迷惑。他摸着自己的臉，臉上是一張面具。

在戴上這張面具的一刻，他就跟董成一樣，陷入到某種迷惘中。

隻是在地底待了半天，不僅身上的傷好了，這股莫名其妙的迷惘也被驅散。

他早該想到的，一隻蟬的手段他早在小說裡看過，這是七聖宮的七條魔修道路中殺戮最重的一脈，奪他人生機為己改命，每一次脫胎，就會需要大量生機，還有一具新的身體。

這座村莊的生機被轉生魔奪去，整個村子的人才會死于非命。

轉生魔給自己選的身軀，就是這從死人身體裡誕生的小娃娃。

陳實之前一直想不到這些事，這些記憶都被莫名其妙壓在他的腦海裡，種種異常也被忽略。

轉生魔的虛影淡到隻剩一點白影，她離面前的小娃娃隻有一步之遙，這好不容易煉成的先天屍胎，隻要奪舍了這具軀體，她不僅能恢複之前的修為，還能更上層樓。

她從一開始就把陳實當做手掌心的老鼠耍，沒想到在最後關頭被反咬一口。

轉生魔不信什麼“自作孽不可活”之類的話，她頂多覺得自己是時運不濟。

也罷也罷，成就是成，敗就是敗。

“呵……”這惡貫滿盈的魔頭留在世間的最後一句，就是這聲輕笑。

魔種碎裂，轉生魔也身死道消。

陳實還不放心，又挖了個坑将魔種埋起來，讓它再不能重見天日。

至于臉上的面具——轉生魔死後，面具也被陳實輕易摘下來。

這張面具能蠱惑人心，威力巨大，隻是上面可能還有轉生魔的印記。陳實打算日後慢慢消除，先用符箓貼着，随意挂在了自己腰間。

“陳煉，去拾點柴來。”

陳煉被這一句話驚得如夢初醒，他看着腳下剛剛埋進魔種的地面，眼神複雜。

陳煉去旁邊的樹林裡撿回幾根幹柴，陳實便把轉生魔的皮囊燒了。

皮囊腳底早就有了一個空洞，在陳實剖開皮囊頭顱前，裡面的魔種早就出去過，趁機殺死了董成和村人。

火光熊熊，幹柴燃燒的聲音噼裡啪啦，一縷縷青煙飄向高空。

明月下，清風裡，陳實看着火光中逐漸化成灰燼的皮囊，忽然無比懷念宿溪市。

他來這幾天，就看到修仙的目下無塵，修魔的視人命如草芥，凡人弱小，隻能掙紮求生。

這真是個糟糕透頂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