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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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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實喃喃低語,這個地方竟然看到了那位……這個地方發生了什麼,竟能引一國公主前來?

隊伍走了,帶着滾滾煙塵向前,其中卻有一騎折返。

陳實望着那奔向自己的騎兵,眉頭擰起。

陳煉從地上擡起頭來,有些不知所措。隻有董小安無知無覺,還在拔地上的野草往嘴裡塞。

陳實猜測難道是他們出現在這裡,所以要派人過來滅口?

他深吸口氣,袖中的拳頭用力攥緊。

這倒是那位能做出來的事。

馬嘶聲後,黑甲騎兵已經停在陳實面前。

陳實生疏地拱了拱手:“官爺。”

騎兵穿着一身森冷的黑色甲胄,甲胄的制式有種說不上來的邪氣,吞肩竟是一個蜘蛛模樣的詭異兇獸,甲胄的縫隙間,幾隻黑色的小蟲爬來爬去。

騎兵周身缭繞着一層若有似無的黑氣,停在陳實面前時,連周遭的空氣也無端陰冷幾分。

陳實倒是不躲不閃地看着他,騎兵也低頭打量着陳實,覆面下,一雙暗色的眼睛如同鬼火遊移。

這個騎兵也不是凡人,陳實看不透他的深淺。

前面的隊伍并未停留,簇擁着車駕已經到了數裡開外,馬鞭抽打的聲音也漸漸遠去。

騎兵不言不語,眼神已經滑過陳實,落在了陳煉身上。

難道他猜錯了,這人又是為三千惡骨而來?

陳實靜靜地想,妖喜歡剖骨就算了,怎麼人也來插一手?随随便便都想剖人骨頭……要是有人來剖他們的骨頭,他們難道不會痛麼!

陳實此刻看不到自己的臉,看不到一張白色的面具出現在自己臉上,黑色的線條扭曲成形,怒目猙獰的臉孔一閃而逝。

陳實笑着看面前的騎兵,他笑起來時眼睛會眯成兩道彎弧,右頰邊有一個淺淺的梨渦,濃長的睫毛微微搖顫,笑得無害又溫順。

“官爺,您找我們兄弟二人,不知所為何事?”

他朝陳煉伸哪隻手,就砍哪隻手。

陳實腦海中無端劃過這個念頭。

黑甲騎兵哪隻手都沒伸,他抛出了一樣東西,還沒落到陳煉跟前,就被陳實一把捉住。

陳實看着手裡的東西,掂了掂,分量還不輕。

“主子賞他的。”黑甲騎兵言簡意赅地說完,一拉缰繩,追逐前面的隊伍而去。

陳實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隻是翻來覆去看手裡的東西。

陳煉已經從地上爬起來了,看着陳實手裡的東西,眼睛都要看直了:“……哥,這是一錠金子吧!”

陳煉從小到大都是跟父母在村子裡務農,一年到頭連銅錢都攢不了幾串,陳煉姐姐出嫁,攢了幾年錢,也隻給她打了一套銀首飾。

而陳實手裡的金塊有成人的巴掌那麼長,方方正正,又金燦燦的,一點黯淡的顔色也沒有。

金塊上還有刻字,陳煉不識字,不知道上面刻的什麼。

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這麼大塊的黃金。

陳實把黃金遞過去,陳煉愛不釋手地摸了摸:“這塊黃金能買多少地啊……哥,這人是誰啊?給我們金子幹什麼?”

“誰知道呢。”陳實也是一頭霧水,“大概……就是人家心情好,給我們的賞錢吧。”

陳煉傻兮兮地笑着,連地上啃草的董小安也看着順眼了。

“我們帶這麼多錢回去,爹娘一定高興死了,這塊黃金能買多少田啊哥?買田回去種什麼?種小麥還是玉米啊哥……”

陳煉叨叨念着,走了半晌才發現陳實沒跟上來:“哥?”

陳實還在原地,頭顱低垂,右手按在自己臉上,像在用力撕扯着什麼。

聽到陳煉的喊聲,他才擡起頭來,眼睛直勾勾的,黑得像是深不見底的寒潭水。

陳煉莫名打了個寒噤:“……哥?”

陳實如夢初醒,快步走上前:“走吧,别耽擱時間了。”

車輪辘辘的聲音又在官道上響起來。

沿路都是麥田,金黃色的麥田,湛藍明淨的天空,越往前走視野就越開闊,見到的麥田也越多。

金黃色的、潮水那樣燦爛的金色,比陳煉在手裡把玩的黃金還要純粹。

路上隻有車輪辘辘的聲響,那隊黑甲騎兵隻是在這條路上匆匆路過。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大陸盡頭,連馬蹄的聲音也聽不到了。

陳煉把玩着黃金,時不時有嘶嘶的吸氣聲。

還有董小安吮吸自己手指的聲音。

他們路過一片森林,森林裡安靜若死。森林裡長及人膝的野草搖晃着,隻有樹葉在沙沙作響。

路邊有幾戶人家,門敞開着,露出黑洞洞的屋裡。

陳煉“嘶嘶”的吸氣聲停止了,連董小安也不再吸吮自己的手指,頭都縮進了襁褓裡。

拉車的騾子不安地扭動,好幾次都停在原地,在陳實的拉拽下才肯往前。

天邊飄過來了幾朵烏雲,給金黃的麥田投下大塊陰影。

雨嘩嘩地下,麥田在雨水的沖擊下靜靜腐爛。糧食落在地上,啪嗒一聲響。

陳煉感覺自己的心也震了震,他舉着一把油紙傘,和董小安一起躲在傘下,心跳得越來越厲害。

陳實走在雨裡,雨水打濕了他的道袍,又滑過他清瘦的手腕,沿着靜水的劍鋒滴落。

七情面也出現在陳實臉上,幾道墨線勾畫出一副憂思的面孔。

前面就是陳家村了,翻過一道山坡就能看到村口。

陳煉把董小安放在騾車上的搖籃裡,唯一的一柄油紙傘也放在搖籃上,自己已經等不及從車上下來。

陳家村周圍的田埂上,一整片的麥田正在被雨水摧毀。

陳煉跌跌撞撞地跑過田埂,淋雨回了自己家。

“爹!娘!”

他推開半開的門扉,在屋裡找了一圈,又到屋外找了一圈。

鍋裡有已經發黴的南瓜,蒸到一半,也不知在鍋裡放了多久,爛得淌出了黃水。桌上有燒幹的煤油燈,門口有栓狗的狗繩,死蛇一樣團成一團。

爹娘屋裡有幾個裝醋和醬油鹹菜的罐子,陳煉打開一個陶土罐,裡面的銅闆和為數不多的銀塊放得好好的,一分沒少。

爹娘的衣裳也一件沒少,屋門口隻有幾行雜亂的腳印。

“爹!娘!你們在哪!你們回答我啊!爹!娘!”陳煉凄厲的叫喊回蕩在整座村莊裡。

陳煉從空蕩蕩的屋裡跑到空蕩蕩的屋外,木門跟着哐哐作響。

他又跑去鄰村的姐姐家,姐姐兩年前嫁給了鄰村的鐵匠,一年前還生了一個小侄女,小侄女不怕怪模怪樣的陳煉,趴在陳煉背上就咯咯笑。

陳煉發瘋似的跑着,一路上都沒有見到一個人。甚至是一隻雞、一條狗,一隻蟲子。

什麼都沒有。

沒有爹娘。

沒有姐姐姐夫。

沒有小侄女。

什麼人也沒有。

村子空了。

陳實倒是見到了人,是在山上的一棵槐樹上,見到了躲在樹上的人。

躲在樹上的是一個婦人,蓬頭垢面,也不知道在樹上待了多久,見到人就往樹葉子裡躲。

陳實站在樹下,手裡提着裝了董小安的搖籃,擡頭望了半晌,才澀然道:“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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