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實想起來聞人妙是什麼人了,什麼遊仙府行走,什麼追着七聖宮妖人來此……明明這家夥才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七聖宮妖人!
陳實聲音發顫:“有什麼事情好商量,這勞什子面具也是别人硬塞給我的,我也不想要,你要就拿去,打完這黑乎乎的東西我想辦法拿給你……”
“放心,我會輕一點的,你是好人,我最多毀了你的臉,不會要你命的。”聞人妙柔柔安慰他道,十指用力,按在了陳實額頭。
被邊緣銳利的指甲一刺,陳實真的很想罵人,從淩子芥到聞人妙,怎麼一個個都這麼手欠要來撕别人的臉。
但上一次淩子芥沒做到的事,倒真要讓這隻黑烏鴉做成了。
聞人妙指甲刺進陳實肉裡,小心撕開一塊皮,發現不是面具後又來問陳實:“你的面具呢?快讓它出來!不然我就隻能撕下你整張臉了。”
陳實痛得說不出話來,運行的真元紊亂一瞬,防禦陣法出現缺口,箭射下來,一支射中了地下那人的腿,一支射中了聞人妙的背。
陳實手中的陣法恢複如初,聞人妙悶哼一聲,噴出一口血,他舔了舔牙上的血迹,竟笑了出來:“為什麼還撐着這道陣法呢?你現在不應該想着要跟我同歸于盡嗎?你試試看啊,試試看能不能殺我?”
他的指甲又深入一分。
陳實痛得兩眼發黑,眼前的箭雨像是活過來的一堆蝗蟲,前仆後繼、無休無止。
而身後的聞人妙就是一隻大螳螂,大螳螂的刀臂橫在他臉上,等着将他剁爛成泥。
這個時候,陳實還在想,聞人妙說的不對。
他憑什麼要跟這家夥同歸于盡,這家夥是個瘋子,死了就是為民除害,自己憑什麼要為他搭上一條命。
現在撤去陣法,要麼聞人妙跟他一起死,要麼聞人妙施展出保命手段,陳實就能騰出手來。
但陳實不想賭。
聞人妙看着就是個不拿生死當回事的瘋子,陳實可不想為他搭上自己一條命。
哪怕舍去這張臉,陳實也想活。
他閉上眼睛,不再理睬聞人妙,手上的陣法運轉如常,靜水劍也在雨中前行,再一次對準雨中呆坐的怪物。
聞人妙想剝臉,那就讓他剝!
陳實平靜下來,聞人妙倒覺得沒意思了,他像隻巨型螳螂挂在陳實背上,兩隻血淋淋的手垂下來,頭貼着陳實頸窩說:“真沒意思,你不叫了,真沒意思。”
陳實不理他。
靜水劍劈開了兩邊雨水,直接刺向怪物的腦袋。
這次還有那奇怪的力量阻擋,劍沒有殺了怪物,隻是劃傷了它的脖子。
污濁的黑血從傷口處湧出,怪物捂着脖子起身,笨拙地在雨中挪動。
陣法下,從怪物肚子裡出來後便一直半死不活的男人動了動,艱難地爬到陳實面前,說:“它一次……一次隻能使用兩種……兩種……”
話未說話,他就趴在地上嘔吐起來。
但陳實已經明白了,怪物一次隻能使用兩次咒術。
它已經用了兩種,一個是箭雨,還有一個是什麼,陳實不知道。
要破掉箭雨,那就隻有逼它用出第三種咒術。
靜雨劍停在空中,尋找着那一瞬即發的時機。
聞人妙重重拍打着陳實的背:“你叫啊,怎麼不叫了,你不知道疼麼?你這個好人就不知道疼麼?好啊,不給我面具是吧,我就挖出你的記憶!我看你到底怎麼才會疼!”
陳實被打得一個踉跄,他強自讓自己冷靜下來,不去管聞人妙。
聞人妙的雙手浮現出一層紅光,紅光又像兩把尖刀,削刮着他所剩不多的皮肉,他慘叫起來,泛着紅光的雙掌拍向陳實胸口。
“妙手轉換——”
聞人妙嘶吼着,紅光接觸到陳實胸口的一刻,陳實就是一陣天塌地陷的暈眩。
他一時覺得自己是陳實,一時又覺得自己不是陳實,一會覺得自己是站着,一會又覺得自己是挂在一個人身上。
他一時是臉疼,一時又是手疼。
臉疼的時候是皮肉生生被撕開的疼,疼的是有刀子在割他的肉;手疼的時候從手指到手肘都是火燒火燎的,又有無數的螞蟻在傷口上啃噬。
疼——
真疼——比起手疼,臉上的疼痛都變得不算什麼。
臉上的疼痛越來越微弱,手上的疼痛持續越來越久,陳實迷迷糊糊往下一看,恍惚發現自己像是有了一雙紅色的手!
這是聞人妙的手!
他在變成聞人妙?!
疼啊——疼,疼痛幾乎讓他無法思考,疼得讓他恨不得找個地方把自己撞暈過去。
青色的陣法消散,面對從天而降的箭雨,“陳實”并不當回事,隻是在那嘿嘿直笑。
”聞人妙“舉着兩隻疼到讓他發狂的手,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 心無挂礙,無挂礙故,無有恐怖 。”
陳實聽到了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誦經聲,聲如黃鐘大呂,振聾發聩,在這邪異的雨天中帶來一股令人平靜的力量。
誦經聲平複了他的疼痛,也打斷了聞人妙的邪法。
一條長達數丈的白蛇從天而降,盤踞在衆人頭頂,身上的蛇鱗光滑,直接擋住了箭雨攻擊。
雨中又出現了一個僧人,也不知他是從哪個方位趕來,隻是一個眨眼間,他就立在了一支下落的鐵箭上。
僧人踏着箭尾,月白色的僧衣在風中獵獵而動,眉目高潔,不染纖塵。出現便如一輪春日,驅散了村子中缭繞不散的邪異氣息。
僧人念了一聲佛号,甚至沒有使用任何術法,千萬支鐵箭就重新化作雨水。
聞人妙憤恨地望了一眼僧人,又看了倒在地上的陳實一眼,不甘離去。
怪物被聞人妙喝了一聲,也跟着一起跑。
僧人沒有去追趕,看也沒看狼狽逃竄的聞人妙和怪物,而是走向地上的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