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啊，還好你來了。我之前還尋思，你要是不來，我該怎麼到你家去找你呢。”

餘凜之一時間沒懂他的意思，隻好沉默。

王夫林也沒想要他回答，這個中年男人盯着人的眼睛說話時，無論是神情還是語氣，都能讓别人感受到他的真誠。

“老師知道你家裡的情況，也知道你做出那麼些個事兒是為了什麼，我回去想了想你之前說過的那些話，越想，越理解，越想，就越怕你真的不來上學了。老師知道你有苦衷，但老師沒辦法眼睜睜看着一個孩子去那麼糟蹋自己啊……”

什麼意思？原來的餘凜之想辍學去打工養活外婆？

哦，很合理呢，是這小子能幹出來的事兒。

王夫林喝了口水，緩和了語氣，繼續說道：

“平常的教育裡，總對孩子們說，你們學習不是為了家長和老師，而是為了你們自己。可是，凜之啊，你一個一心為外婆着想的孩子，為什麼就不能為了外婆去沉下心學習呢？”

“我知道我說這些話在你眼裡可能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你那天和我說你不是學習的料，還不如早點進入社會算了，可我看過你初中入學考試的卷子，那是能上省高的分數，你為了外婆舍遠求近來到這裡，沒人能說你什麼，可人不能看不起自己，不能這麼輕易地放棄自己，不能啊……唉……”

男人的聲音低沉溫厚，尾字拉長，連着歎息，帶着餘凜之心底都是一酸。

他徹底搞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于是正了神色，挺直了脊背，又彎下腰，對這位可敬的主任深深地鞠了一躬，鄭重其事的道謝：

“謝謝您，真的很謝謝。我已經改變主意了——不會再有放棄學業的想法了，我會好好學習的，請您放心。”

＊

聽老師們叙完一天的舊，由于是第一天開學，五點多就放學了。

餘凜之生活拮據，為了省住宿費，每天上下學走四十分鐘回家當走讀生。

早上還好，晚上回家總感覺有點累累的。

雖然在學校什麼也沒幹就是了。

餘凜之一邊對着地面神遊一邊走路，正想着什麼時候去辦個公交卡，天天走四十分鐘也太累了。就聽見前面一聲清脆的響——是玻璃掉在地上，摔個粉碎的聲音。

他下意識擡眸望去，就見前方不遠處的胡同中，一隻赤裸、健壯的手臂卡在一名瘦弱男子的脖頸上，手臂的主人嘴裡還叼着根煙，在陰影裡閃出猩紅的影子，照着半張颌骨線條鋒利的側臉。

他看起來太輕松了，微弱火光甚至映出唇邊一點漫不經心的笑。

可沒人會懷疑那隻手臂的力量，輕描淡寫的把那個男子死死卡在牆上，面上甚至浮起窒息般的青紅，抖抖索索的手指捏不住酒瓶，落到地上，玻璃渣爆了滿地。

一片碎玻璃正從男人頰邊劃過，微紅的印記瞬間浮現，血還沒流出來就被滿不在乎的擦去。

那男人似是發現了現場的第三個人，偏過頭，笑了。

餘凜之移不開眼，目光似乎被釘在他薄唇下露出的半顆小尖牙。

赢決活動了下肩膀，眉目張揚，心情頗為不錯的主動向他打招呼：

“呦，小孩。”

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