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灰色的酒液在頭頂直射燈光下輕微搖曳,泛起一道漣漪。
羅詠志感受到周遭的視線,連忙壓低嗓音道:“郎隊,您怎麼也在這裡?”
“不用這麼稱呼,我早就辭職了。”
沙啞而獨特的煙嗓,似乎很符合男人成熟穩重的氣質。
若是僅從聲音畫像,他不該是這樣穿着休閑西裝在酒吧小酌,而應是叼着未燃盡的香煙,襯衫皺巴巴套在骨瘦如柴的身體上,硬如鋼針的發絲不羁地翹在額前,仿佛這樣才配得上。
但是此刻,精心打理的頭發連鬓角都一絲不苟,一襲考究的深色手工定制西裝緊緊包裹着千錘百煉的身體,舉手投足間無不體現着挺拔幹練,這也是他作為曾經工作中最優秀的一員所留下的痕迹。
看來郎隊家裡可能有礦還真不是随便說說……這一套行頭可價值不菲。
羅詠志暗自咋舌。
“啊呀,好可愛的小貓咪!”
女孩的驚呼突然出現在兩人身後,是剛才卡座裡的某位女客人,此時正一臉驚喜地看向卧在男人雙腿上的黑貓。
羅詠志吓了一跳,這個女人怎麼走路一點動靜也沒有?
他看向郎隊,果然,男人眉峰微蹙,但那點疑惑很快消失,還是往日古井無波的淡然。
不愧是郎隊。
兩個男的都沒有搭話,女孩強撐着笑容,繼續以黑貓作為搭話的借口。
她試探性的伸出手,聲音夾的不行:“咪咪,讓我摸摸好不好呀?”
誰知,黑貓看都不看一眼,後腿一蹬,跑了。
“哎!”女孩格外失落。
男人隻是淡淡瞟了一眼就不再關注,轉頭拿起酒杯置于唇邊,又放下。
黑貓消失在陰影中,不知道是逃跑了,還是潛伏在某個角落,睜着一雙碧綠的貓眼靜靜觀察着這些兩腳獸。
“真是對不起,我一來就把小貓吓跑了。請問是您的貓嗎?如果需要的話,我幫您一起找回來。”女孩雙掌合十,忙不疊地道歉。
“不是。”
隻是兩個字,随後就沒了下文。
充滿不願交流的氣場。
羅詠志早就知道郎隊的性格,此時竟在這陌生的環境中找到一絲久違的熟悉感,“沒關系的,這不是郎、他的貓,隻是碰巧坐在這裡而已。”
“唉,真是可惜,這艘船上難得有一個小可愛,居然就這樣溜走了。”或許是女孩子的天性,對于柔軟的小動物總是生出幾分莫名的憐愛。
不過,她的過分熱情看樣子吓跑了天性高冷的黑貓,羅詠志想,他剛才過來的時候黑貓可是乖乖待在郎隊腿上,樣子舒适得很。
不是說貓往往會接近看上去對它們不感興趣的人麼。
所以剛才的騷亂中,驚慌失措的貓咪最終才會投入他沉着冷靜的郎隊懷裡,心安理得地汲取着人體的溫暖。
郎隊男子漢大丈夫,當然不會跟小貓計較。沒看剛才貓跑了,他一點反應也沒……
“抱歉,借過。”
男人忽然站起身,無形的壓力讓羅詠志和女孩下意識讓出通路,等他大步流星走出酒吧,兩人才反應過來。
羅詠志放下酒杯就往外跑:“郎隊,等等我!”
兩人前後腳走了。
開門的瞬間,似乎有一道黑影一起蹿了出去。
馮雅咬了一下唇瓣,洩憤似的拿起男人留在吧台上未喝完的銀色子彈,無視酒保的阻攔,仰起頭,将泛着銀色光澤的酒液緩緩倒入喉嚨。
“滋味如何?”
從幽暗卡座中走出一個戴着圓形眼鏡的男人,他對于馮雅的行為習以為常。
座位周遭仿佛還萦繞着不久前離開的男人淡淡的古龍水氣味。
馮雅用牙齒咬住男人飲過的玻璃杯邊緣,将自己的唇印在那幾不可見的唇紋上。
紅唇微勾,原本清純的外表竟生出幾分妖冶,本該是清雅素淨的白玫瑰卻被滴落的鮮血染成嬌豔的紅玫瑰。
“警惕性好強,我喜歡。”
……
羅詠志匆匆出門,老遠就看到在走廊上漫步的郎源。
他知道對方不喜歡自己稱呼“郎隊”,但是他一時也不想改變稱呼,悶頭快步走上前和郎源并行。
喜逢舊人的興奮勁兒過去了,羅詠志的情緒淡下來,開始注意到不對勁。
“您是怎麼到這艘船上來的?”
“你不該在這裡。”
追上來的瞬間,兩人同時開口。
郎源閉上雙眼。
羅詠志摸着後腦勺笑道:“第一句話是這個的,也隻有您了。這些年過去,您真是一點兒也沒變。”
他掃了一眼郎源這一身貴氣逼人的裝扮,一時間又覺得剛剛的話哪裡不太對勁。
這活脫脫一位商業精英啊。
郎源看了他一眼,“中獎了?”
“哎,您在這方面也還是老樣子,神機妙算。”羅詠志豎起大拇指,多了幾分青年人的活潑。
“嗯。”郎源淡淡一聲,從口袋裡掏出一根香煙,沒有點上,隻是含在口中用牙齒咬着濾嘴,但是看他的手法卻像是抽了十幾年的老煙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