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撞撞從後台房間偷跑出來的祁柒,并不清楚,從出門的時候就被周圍人默默關注着。
他,或者說是“她”——
清冷淡漠,宛如盛開在雪山之巅遺世獨立的冰蓮,那份美麗不受凡俗染指,不與任何人相關,沉浸在孤芳自賞的世界中。
卻令人無比向往。
【她是誰……】
【好漂亮的人。】
【三秒鐘,我要知道她的身份和維信。】
【哪個學院的,新生嗎?】
【是不是要登場的演員啊,剛才一直沒看見。】
【誰去搭讪一下?】
無人上前。
祁柒走得太過旁若無人,腳步時快時慢,嘴唇被他咬住又松開,讓人看着不由得揪心。
他像一隻飛快閃過的蝴蝶,扇一扇翅膀便隐到花叢中消失蹤影;又好似午夜鐘聲即将響起的辛德瑞拉,急匆匆要離開華麗的舞會、趕上魔法制作的南瓜馬車。
待他回過神來,自己已經一頭闖進了寂靜無人的走廊,空蕩蕩的教室,陌生又熟悉的場景,黑洞洞仿佛能将人一口吞噬的樓道。
祁柒咽了一口唾沫。
他連走路的聲音都放輕,拎着裙擺不讓它拖地,踮起腳尖。
正因為如此安靜,從不知何處飄來的鋼琴聲才會如此清晰。
那音符好似潺潺溪水,與心跳同拍,在耳膜的鼓動下跳躍着流入心間,随即不受控制地四處奔湧,帶動着一顆心随着旋律起舞。
祁柒屏住呼吸,【系統,你說現在彈琴的是人……還是?】
一時間,“腸藤鬼校”“無人演奏的鋼琴”“被渣男和小三聯手逼死的音樂系學姐傳說”……無數“傳世名作”從祁柒腦海中飛速閃過,伴随着自下而上打光的陰森面容。
系統:【……你你你你别放鬼片了,住腦。】
系統:【不是鬼,是人。】
祁柒膽子大了些,好奇心重新占據高低,身體不由自主地向聲音發源地移動。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走上來的,不敢坐電梯,站在老舊昏暗的樓梯口徘徊幾步,眼睛一閉,邁開腿沖上去。
“咚咚咚。”
急促緊張的腳步聲和鋼琴聲交織在一起,也驚動了彈琴之人。
祁柒跑上樓,正對着的教室亮着燈,前後門緊閉,裡面驟然失去了聲音。祁柒正在猶豫是進門還是等待,不知如何開口,門卻被猛然拉開,青年不耐煩的臉直直撞上來。
“我說過了,讓我安靜一會兒,不要打攪……”話音未落,何文灏對上祁柒茫然的目光,失神片刻,不确定道,“祁七?”
祁柒心跳漏了半拍,随後想起他叫的應該是另一個人,他僞裝的“妹妹”身份。
何文灏一身筆挺白西裝,一頭細碎卷發被精心打理,露出鬓角和耳廓,恰到好處地點綴在柔和如天使般的眉眼邊緣,就連錯愕的神情和尚未收起的不耐都未能破壞這份靜谧的美好。
這的确是鋼琴小王子應有的裝扮。
如此打量着何文灏的祁柒忘記了,自己此時也是有着寬大裙擺的蕾絲花邊的水藍裙裝,刻意填充過的胸口比平日豐盈些許,圓形領口上方用點綴着精巧花紋的蕾絲網紗層層覆蓋至喉結上方,恰巧卡在關鍵點,更加凸顯出修長如天鵝般優雅美好的頸部。
他甚至帶着同系列的網紗手套,還好高玲沒有為難祁柒讓他穿高跟鞋,隻是借了一雙樸素的尖頭靴子,鞋頭在裙擺下方若隐若現。
宛如一位真正的淑女,剛從上流社會紙醉金迷的舞會中逃離的小公主——那樣的感覺。
何文灏胸口輕顫,一連串低笑從喉間溢出,最後一發不可收拾。
祁柒不明所以,莫名有種被小看的不爽。
“沒……我隻是,被自己的聯想……沒什麼。”
何文灏也不知道自己在解釋什麼。
積郁在心頭的陰雲好似一瞬間被懵懂闖入橫沖直撞的小鹿沖散,而小鹿自己還茫然無知地看着對方,無措地在地上蹭着蹄子。
他對所謂的校慶活動沒什麼興趣,若不是經紀人極力推薦,說是為了名聲考慮,他根本不會答應這次和學校交響樂團的壓軸表演。
什麼“鋼琴王子”,何文灏滿懷惡意地想着,若是叫外人知道他摸到鋼琴鍵就會惡心想吐……厭惡到如此地步,不知道還會不會這般稱呼他。
他一次也沒有參與過曲目的彩排。早在十歲以前他在鋼琴界已經拿獎到手軟,所有能參與的比賽他都去了,而且是毫無疑問的冠軍。
……應他那位世界著名鋼琴家的母親所要求。
然而十歲以後,他卻轉而去學了小提琴。這是他那擔任世界級樂團團長的指揮家父親博弈勝利的結果。
而在十六歲的時候,羽翼漸豐的何文灏獨自從德國秘密飛回國内,最終在一檔青年團體選秀節目出道,成為橫空出世的新銳偶像。
這是何文灏的勝果。
在舞台上,節目裡,他彈過尤克裡裡,玩過電子琴,拿起長笛也能像模像樣吹奏一段小星星或是歡樂頌。
但,他從未碰過鋼琴和小提琴。
哪怕青年優雅矜貴的姿态與鋼琴何等般配,單是坐在鋼琴凳上,修長的十指輕輕放在黑白琴鍵之上,就能構成一幅絕美畫卷——何文灏也從未松口。
除了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