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打算維持這種關系繼續下去。”忽然出現的沙啞嗓音猶如投向平靜湖面的一枚石子，劃開一道猙獰的豁口。祁柒三人俱是一怔，望着眸色深沉的何文灏。

“我沒有和其他人共享的愛好——”何文灏用着輕飄飄的語氣，說出的話語犀利無比。

祁柒瞬間面色刷白。

“何文灏，你以為我樂意？”尹緻焘剛想說什麼，又将将住嘴。現在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差一點，他又要中了何文灏的計謀。

他，龍燚元，何文灏，彼此間心知肚明。

誰都不肯放手。

不管是出于怎樣的心情，至少，要留住祁柒，他的本能如此提醒。

何文灏三言兩語就想撕破這岌岌可危的假面，讓所有人退回原點，想都别想。

龍燚元淡淡道：“這并非由我們來決定，最終的選擇權在祁柒手上……”當然，若是祁柒沒有做出“合适”的選擇，龍燚元也不會就此放手——這些就沒必要說出來了。

就在此時，祁柒忽然站起來道：“抱歉，我有點事情上樓一趟，很快回來。”

說完，他沒有擡頭看三人微變的臉色，低着頭匆匆離開。

龍燚元：“……”

三人面面相觑。

生氣了……？

尹緻焘先推推他：“喂，他要是一個都不選怎麼辦。”

何文灏不贊同地看着他：“是你反應太過激烈。”

“我激烈？”尹緻焘音調升高，随即心虛地看看四周，壓低嗓音，“你不看看你剛才說的什麼屁話，就你心思最黑了。”

“你就不能有點默契，真假話都聽不出來。”

“誰要跟你有默契……”

“好了，都閉嘴。”龍燚元厲聲打斷，眼皮微撩，卻沒看他們任何一人。

“不管怎麼說，把人安安穩穩留在這棟别墅裡是我們共同的目的，其他的以後再說。”

尹緻焘又推推他，這次卻被龍燚元冷淡閃開，他撇撇嘴，“怎麼，龍大少爺，你就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心思嗎？”

龍燚元不理會，淡淡道：“現在除了祁柒本人的意願以外，最重要的是弄清楚控制他的某樣東西、或是某人的意願。”

【上樓。】

數分鐘前，祁柒腦海中突然浮現短暫的一句電子音。

時隔多日，當再次聽見系統的聲音時，祁柒沒有任何一次像今天這般激動。

不過，祁柒很能穩住情緒，并未表露出來，外表看着隻是在出神。他在心裡接連追問幾句都沒有聽見回複，隐約察覺不對勁，隻好先順着系統的意思上樓。

果然，到了樓上卧室裡，系統又開始說話了。

【我不能在他們面前開口，不然會有被發現的危險。】

祁柒訝然，沒想到數日未見，系統一開口就說這麼恐怖的事情。【為什麼？因為他們是氣運之子嗎？那你是什麼，妖怪？反派？】

【我是系統，幸運修正系統。】

【你這些日子在做什麼？為什麼一直不回複我？你這次回來，是帶我走的嗎？】祁柒說到最後幾個字，語速略顯遲緩，再次見到系統的喜悅心情也被沖淡了不少。

系統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回答他前面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想離開嗎？】

【……什麼？】

【我可以給予你選擇的權力。】系統下了很大的決心，逐字逐句緩慢道，【恭喜你，任務完成得很圓滿，氣運被平均分在三個人身上，你幫他們平穩度過了此次輿論風波，我也獲得了足夠的積分，可以實現你的一個願望。你想要離開别墅，徹底擺脫主角、過自己的生活嗎？】

【你之前找的那座臨海别墅，我可以用積分幫你兌換居住權，世界意識也會幫你合理化，你可以自然地從所有認識你的人身邊淡化存在感，隻要不再和主角們碰面就不會有人想起你。】

【你還可以繼續讀大學、工作、結婚生子，過你應得的人生，告别過去的一切。】

系統給出的選擇十分誘人。

他之前提出那麼多條件，就是因為他深谙談判的道理。他會很努力、很努力提很多要求，然而隻奢求能實現其中小小的、不起眼的一個。

真正想要的永遠被藏在最深處。

但現在，系統說，你大膽提，我全都可以實現。

在一個窮了一輩子的人面前，突然天降百萬大獎。

【我……我想……】

……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後控制祁柒，甚至可能鼓動他離開？”何文灏腦子反應飛速，他并未急着反駁，略一思考便得出結論，“你發現了什麼？”

和聰明人說話間就是爽快。龍燚元颔首，“是心音。我曾經無意間聽到過他們的對話，雖然隻有隻言片語，但……”

那東西對祁柒确實有不小的影響，聽語氣祁柒似乎把對方當作十分值得信任的人看待。

“如此說來，方才祁柒的反應可能是……”

“你的家族有類似記載嗎？”

“沒有聽說過，但我可以回去查一下。”

尹緻焘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面色茫然：“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何文灏不屑于回答，龍燚元隻得解釋道：“你還記得祁柒所使用的那種非同尋常的催眠術吧。”

尹緻焘當然不曾忘記，即便是經受過專業訓練的他都沒能防住——不過，他認為是因為對象是祁柒的緣故。況且，催眠也并非持續有效，他現在能夠清醒過來就是抵抗性較強的最好證明。

“怎麼，有什麼問題？”

何文灏扶額：“怎麼，你們家族中沒有類似記載？《中世紀魔龍傳說》《東部道派名錄》《咒符典·卷三》……那些古籍殘片，小時候應該都看過吧。”

尹緻焘雙目圓睜，他當然學習過，隻是從未當真，畢竟書裡所描繪的幻想生物、點石成金的奇妙法術、魑魅魍魉盛行的時代，并不存在于現世。這些回憶便也随着兒時的失望一同化作灰白色的文字，如今随着何文灏的點醒，再次栩栩如生出現在腦海中。

“所以說，阿柒所使用的也是類似的，某種科學不能解釋的……術法？超能力？”此前種種倒是都能說得通了，尹緻焘茅塞頓開。

如今想通一切，尹緻焘終于抵達龍燚元此前所擔憂的層面——意外獲得這種力量的祁柒，與本該毫無交集的他們三人産生千絲萬縷的聯系；那麼在失去這一力量之後，祁柒是否又會收回這份羁絆，輕飄飄與他們斷絕關系？

想不到他的目的，就沒有合适的手段留下他。

尹緻焘苦惱地撓撓頭，出門前精心打理的帥氣短發已經被他揉回了剛睡醒的狀态。

龍燚元閉上雙眼，仿佛即将接受命運的審判。

他比尹緻焘所想的更進一步。祁柒方才情緒突變很可能與幕後之人有關。通過某種特殊方式取得了聯系，注意到可能被竊聽，特意避開他們去相對私密的空間，所談的話題或許是接下來的行動，而且很可能……

“不好，萬一阿柒趁着這個機會逃跑了怎麼辦？”尹緻焘突然站起身來就要往樓上走，何文灏反應過來也緊随其後。

龍燚元不希望打草驚蛇，但他也無法忍受隻能坐在原地等待的自己。

他的心一橫，快步跟上。

三人站在祁柒的寝室門口，緊閉的房門傳不出一絲聲響。

要敲門嗎？

有生以來習慣了呼風喚雨、攪動風雲的三人，從未有過如此猶豫不決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