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離扯了扯嘴唇，後退兩步，險些腿軟摔倒在地上。

“你打算把這幅畫展覽嗎？”

安離的聲音打着飄，似乎已經用不上力說話，如同喃喃自語。

蘇文溪皺了一下眉，把安離拉起來。

“有這個打算，不覺得它畫得很好嗎？”

“……不要。”

如同晴天霹靂，安離甚至已經不敢相信會有多少人凝視着他的臉，他的身軀，對着他評頭論足，想要把他解剖一般，這幅畫送來的路上有多少人看見了？他是否已經不再是第一個看到這幅畫的人？

以後會有多少人，可以肆無忌憚毫無底線的傷害他？

安離渾身發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吓到了？”

蘇文溪摸了摸安離的臉，一片冰涼，身體還在細細地發顫，他眉頭緊蹙，把安離扶好。

“不要給别人看……不要……”

“隻給你一個人看的。”蘇文溪有些擔憂，沒想到安離會被吓得這麼慘，“放心，真的隻有你一個人看到，搬進來的時候都是讓人用布蓋着的。”

“……我要走。”安離甚至不敢回頭，他不敢直視那張畫布上的自己，他覺得好惡心。

為什麼要畫這種東西？安離不明白，覺得似乎有無數道視線落在他的身上，黏膩的，惡心的，糾纏着他，他感覺渾身上下像是被剝光一樣發冷，那些無形的視線幾乎要将他的皮肉撕扯下來。

他猛的推開蘇文溪，又因為腿軟險些再次摔倒，蘇文溪無奈将安離拉起。

他輕聲說：“真的隻給你一個人看，我畫了很久的，不仔細看看細節嗎？”

“……我不想看。”安離捂住臉，眼眶忍不住發紅。

“……”蘇文溪歎了口氣，将一旁的畫布重新挂上，這才輕輕拿下安離捂着臉的手，“沒事了，我遮住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安離卻仍舊不敢回頭，他伸手環抱住自己，連嘴唇都失了血色。

“我隻是覺得你很美，并沒有什麼壞心思。”蘇文溪伸出手，輕輕拍着安離的背，試圖安撫他。

安離掙紮着推了推蘇文溪，卻怎麼都使不上力氣，他的腳還有些發軟，胃裡翻江倒海，一陣嘔意湧上喉頭。

“放開我，我想吐。”

蘇文溪皺起眉，松開了安離，安離腳步踉跄，卻又像逃一般的跑了出去。

……

不知道緩和了多久，安離用水擦着臉，才注意到陸長洺打過來的電話，他定了定神，接起電話。

“在哪，不舒服嗎？怎麼這麼久都不出來。”

陸長洺的聲音很輕，帶着一點安離能夠察覺到的擔心，莫名讓安離緊繃的神經松了一點。

安離一下子哭了出聲，他慢慢蹲下來，小聲地對手機叫陸長洺的名字：“……長洺、長洺。”

“……怎麼了？”陸長洺頓住，有些慌，他聽見安離的聲音打着顫，似乎在哭，“在哪呢？小離，先告訴我，好嗎？”

安離沒說話，隻是拿着手機安靜地哭，陸長洺隻能聽見一點安離發顫的呼吸聲，他心裡揪成一片，把聲音再次放軟，輕聲問：“小離，你在哪？告訴我好嗎？”

安離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再回應陸長洺的呼喚聲，把電話挂斷了，垂着頭自己擦眼淚。

他越擦，眼淚掉的越多，那種被注視的感覺似乎在殘留在他的骨縫之間，讓他腳底生涼，他明明清楚沒有人在看了，但是還是覺得心底一片涼意。

他回憶起門縫那一雙雙凝視的眼，他們似乎要擠破那一道狹窄的門，争先恐後地鑽進來，來啃食安離的一切。如今卻有人明目張膽地将那扇門打開，告訴衆人可以随意品鑒安離的血肉。

安離甚至不敢離開衛生間，那些看不清面容的畫作主人公，似乎也慢慢覆蓋上自己的面容，安離不明白，自己到底又做了什麼。

他神經質地啃咬着自己的手指，把指尖都咬得出血。

「宿主……冷靜一點……」系統帶着些哭腔的聲音在安離腦中傳來。

安離頓了一下，把手指拿了出來，埋下頭沉默不語。他的手機一直震動，應該是陸長洺打過來的電話，電話挂了又響，锲而不舍地一直打過來。

安離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伸手去摸包裡的手機，意外的，指尖碰到一個小小的包裝。

他把那個包裝拿出來，是陸長洺給他包裝好的點心，小小的一個，叮囑他餓了的時候要吃。

安離終于還是忍不住了，抖着手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想要接通。

“安離……”

忽然，一雙手從他的腰間穿過，把他攔腰抱起，安離有些沒反應過來，偏了偏頭，對上陸長洺因為焦急而發紅的眼睛。

“怎麼在這裡一個人哭，沒事了，我來了。”陸長洺捧着安離哭得濕哒哒的臉，眼底裡全是難以掩飾的心疼，他吻了吻安離的眼角，把安離緊緊抱着，動作很輕柔，像是呵護着什麼稀世珍寶。

“沒事了。”他輕聲輕語地在安離耳邊說，摸了摸安離的頭發。

“陸長洺……陸長洺。”安離緊緊攥住陸長洺的衣領，把他的衣服哭濕了一大片，“你為什麼要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