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時候,經緯町的商品開始在町中流通。
因為已經提前通過新的時尚雜志和廣告造過勢了,再加上“官營”的名頭确實好用,提心吊膽等着市場反饋的你看到數字為正的報告後終于緩緩松了一口氣。
天知道在等待市場反饋的時候你有多緊張,畢竟你基本上将全副身家都押上來了。
雖然一直沒有在外表露出來,但你的心裡一直沒底,要知道投資這種事比玄學還沒有道理可言,縱然你拿着後世的知識,又在前期做了好幾手準備,但最終的結果仍然是難以預計的。
所幸,經緯町發展的第一步穩住了。
這之後你又找到阿琴媽媽,和她說了好些現代更為方便舒适的服裝類型和适用材料,又将你這些日子抽空繪制好的厚厚一疊手繪圖解交到了阿琴媽媽的手裡。
這個時候町中已經有了不少偏向現代人穿的衣服了,但總體仍處在過渡階段,因此圖冊上的内容雖然不算太過出格,但經緯町什麼時候生産這些現代版型的衣服還是需要掐好時間點,甚至利用時尚雜志來推廣。
阿琴媽媽畢竟開過服裝店,市場嗅覺比你靈,這些工作交給她再合适不過了。
同時,這也是為你離開做準備。倘若阿琴媽媽手上有這東西,又作為經緯町的管事人之一清楚經緯町的運營模式,你“死”之後,為了保住已經初見成效的經緯町,泉靜子也不會讓阿琴媽媽死掉,甚至可能會在你“被殺”的前車之鑒下主動派人保護她。
在千手和當權者的雙重保護之下,阿琴媽媽的生命能夠得到很大的保障。
阿琴媽媽在某種程度上着實算是敏銳,就如當初她察覺到你的異常,這一次她也從你的行為上預感到了什麼。
在她看見你整理好百物語剩餘的稿件後,她問道:“小雪,時候到了嗎?”
你原本不太明白阿琴媽媽突然的問題指的是什麼,但看見阿琴媽媽眼中的不舍後,你便知曉阿琴媽媽已經知道你的打算了。
畢竟你曾經暗示過她,你能安排她離開,你也可能會死于“刺殺”。
當這件事發生後,阿琴媽媽很有可能想起這件事,從而明白你其實并未死去,但你沒想到阿琴媽媽已經提前預料到了。
“嗯,”你這麼說着,又不知懷着怎樣的心情,問她,“您真的不走嗎?”
留在經緯町負責這些工作還是太危險了,交給阿琴媽媽的東西其實也能交給其他人,甚至是泉靜子派來監督的女官們,隻要阿琴媽媽改口,你便可以為阿琴媽媽安排新的後路。
她揉了揉你的腦袋,拒絕了。
“經緯町的工作,我很喜歡。”
于是你不再多言。
除了這些工作上的後續安排,你另一個兼職的工作也終于收尾了——“三重水月”還在清水屋連載《百物語》。
或許現實世界發生的事真的會影響到寫作之人的筆。在你趕着進度寫完《百物語》結局寄出去時,有了經緯町的經驗再來寫百物語的時候,你發現自己在書寫原本定好的劇情時猶豫了。
在原本的劇情安排中,被人類與妖怪共同收養的人類春榴、即将堕化的神明阿夏、身為妖怪的秋次郎、沒有見過正常世界的人類阿冬——這四名角色以季節命名,先後相聚在早已廢棄的城町中,最後建立起新的人與妖共同的家園。
他們的名字也暗示了他們的結局,繁盛的夏天指代在人類文明發展繁榮時誕生的神明,肅殺的秋天指向一度威脅人類性命的妖怪,衰敗的冬天是人類社會徹底崩壞毀滅的世界,象征希望與複蘇的春天與剛出生的嬰孩則是新的希望。所以,夏天、秋天、冬天都會過去,無論是阿夏還是秋次郎與阿冬,都會在制度逐漸确立的過程中或因為種族立場、或因為陰謀詭計、或為了城町的未來陸續死去,隻留下了跨越寒冬後姗姗來遲的春天。
這是你一開始就定好的結局。
但在最後動筆的時候,或許是出于地震與經緯町事件後生出的對生命的悲憫,在面對筆下的角色時,你難以再“殺死”如此努力生活的他們了。
生命本就脆弱,你已經見過很多努力生活但人生還是被殘酷的現實輕而易舉毀掉的人了。
那麼,為什麼不給筆下的他們一絲溫柔呢?
你修改了他們的結局。
*
[阿夏過去是守護城町的土地神,誕生于人類信仰的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那已經毀滅的、如明珠般璀璨的文明。她在井邊向阿冬與秋次郎講過的那些故事正是其跨越了歲月長河在這個世界灑落的些許輝光。
昔時明月今又在,流光依舊照影來。(1)
被人類與妖怪共同挽救的神明與從前不一樣了,町民們對見到她在街上閑逛這件事見怪不怪了,她總會被小孩子們攔下來講故事。
她的故事有八百萬神明、有少年時期繼承家業的天才廚師為了成為特級廚師與同伴踏上旅程、有古時保衛一方的巫女與半妖的悲戀、有人妖混血的陰陽師與他朋友的趣談(2),也有曾經有一個叫秋次郎的貓妖和阿冬的人類與同伴們共同建造了新的城町;也有一個被妖怪養大的名為春榴的女人在長大後向世界發出挑戰,去尋找更多幸存的人類與妖怪,希望他們能夠和平相處。
“阿夏阿夏,那你的故事呢?”聽着她故事的孩童睜着純稚的雙眼,問她。
如一個普通人一般坐在井邊休憩的女神想了想,回答:“我的故事,就是将這些有趣的故事記錄下來,然後講給你們聽呀。”
“那你到底收集了多少個故事呢?”
“就像天上的星星那麼多吧。”阿夏回答道。
多到人類的曆史再度走向毀滅,多到再度有秋次郎和阿冬出現。
《井邊百物語》<完>]
*
将《百物語》剩下的稿件寄出後,也到了你準備假死離開火之國的時候了。
在去找宇智波安排這一切前,你待在自己的房間裡。這裡沒有其他人,但你仍然嘗試着開口了:“絕,你在嗎?”
房中沒有絲毫異動,窗外有人推着闆車經過,發出粼粼的聲響,相識的町民們互相打着招呼。
早春歸來的鳥雀落到檐上,發出輕快的啾鳴聲。
隻是剛走了幾步,這隻鳥雀就突然僵硬地栽倒,落到街邊。
有人憤怒地質問起是誰家的小孩拿石子打鳥。
你站在窗邊,本來以為黑絕不在而放松的心情倏然沉重起來,神色沉凝,聽了兩句争執後合上了窗。
“那是被派來監視你的。”熟悉的聲音從房間的角落響起。
你朝黑絕看去,他謹慎地站在角落,那雙澄黃的眼睛與上一次相見時又有些不同:“最近,會有人來拉攏你。”
這在你的預料之中,你和商行會的人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
他們不會和錢過不去。
在發現聯合制裁不管用後,自然也不想放棄僅僅是初期就能看出不小潛力的經緯町商品。
可惜的是你們的根本陣營就不同,至少經緯町是站在大名一方的。
“那隻鳥,是你的?”黑絕并沒有說清楚監視方,你深谙他的狡詐,為了避免他利用你的思維定勢誤導你,你向他确認道。
畢竟他隻說了那隻鳥是來監視你的,沒有說是他的,還是别的勢力的。
“不是我,”黑絕的語氣略有些不悅,“我們現在是合作關系。”
你冷漠地掀了掀唇角:“所以在我詢問你在不在的時候,你很快就出現了。”
他嗤笑出聲:“所以你更樂意我不現身,看着你像個傻子一樣叫我,然後任由你被監視?”
這話說得毫不留情,但你明白你并沒有沖他發火的資本。
剛才若不是他,你也不能發現那隻鳥的異常。
所以你的語氣依舊平穩,你冷靜地看着他:“我很快就要去渦之國,在那裡你也能如這般随意嗎?”
渦之國很小,忍者平民的人數差不多持平,和火之國都城不一樣。
黑絕沒有說話,于是你繼續道:“我想,我并非你的下屬。作為暫時的合作夥伴,我也并不喜歡這樣被動的局面。”
“或許我們之間該先讨論一下我們怎麼聯系,更何況我也需要一定的隐私,”你不緊不慢地說,“即使是找了宇智波幫忙,想必渦之國的忍者也不會輕易放心,我到渦之國後,很有可能被暗中監視。所以,雙向的聯系方式也是必要的。”
“難道每次需要聯系你的時候,我都要這麼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問一聲你在嗎?”想到這個滑稽的場景,你當真有些想笑了。
黑絕似是被你說服了,他沉默了一會,才道:“我去準備一下,明天給你。”
他說的是要給你什麼東西,而不像忍族們的固定聯系地址,這讓你稍微有些好奇黑絕要準備的是什麼了。
等到第二天他從封印卷軸裡解封了一盆小型豬籠草遞給你時,你陷入了沉默。
——黑絕到底多喜歡這玩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