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覺從腳到頭掃了他一眼:“你改賣保險了?”
許非遙愣了好一陣,才從他嘲弄的目光中,意識到他在說自己的衣服。
遊戲行業着裝要求大多數時候較為随意,除非是到了高管級别,否則很少有場合需要穿禮服。
許非遙上一次穿禮服,已經要追溯到好幾年前。
盡管如此,當初他購置禮服的時候,也并沒有貪圖便宜,面料和剪裁都挑選了不菲的價位。
就算不是最頂尖的……也不至于像賣保險的吧!
他心裡多少有些不服,可是再一看梁覺,頓時就失去了反駁的底氣。
和下午一身休閑的打扮形成極大反差,現在的梁覺身穿一襲高定燕尾服,襯領挺括,剪裁修身,襯得肩寬腿長。
先前散落在額前的縷縷發絲,這時規整地往後梳攏,露出飽滿英挺的額頭,将他那優越的五官凸顯得更加出衆,面部的每一寸線條都猶如刀刻般完美無瑕。
就算是許非遙這種時尚細胞為零的人,都能看出梁覺這一身是如何的華美高貴。
站在他面前,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都得像賣保險的。
許非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還沒想好該說什麼,梁覺先開口了。
“上車。”
許非遙像個聲控木偶一樣,乖乖地跟了上去。
可能是因為止痛藥吃得有些多,他的大腦變得很遲鈍,一直到在梁覺身邊落座,一個恐怖的想法才湧上心頭。
今天晚上的活動,他是要和梁覺……一起去?!
許非遙不安地往梁覺那邊瞟了一眼。
自從他上車之後,梁覺壓根不看他,而是撥了一通電話。
電話那頭大約是他的助理,許非遙聽見他報了幾個數字,好像是要對方幫他按尺碼挑衣服。聽着似乎是自己的圍度,隻不過是七年前的。
挂斷電話後,梁覺吩咐司機直接開往市中心商圈。
許非遙終于按捺不住地發問:“梁總,您這是,要帶我去買禮服嗎?”
梁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說呢?”
許非遙實在不想因為自己的事耽誤上司的行程,幾番猶豫後說:“梁總,其實這個酒會我之前也參加過,也是穿的這一身去,應該是足夠匹配酒會的規格的。”
“酒會的規格?”梁覺眉頭微蹙,仿佛覺得許非遙說了特别離譜的話,“你陪我參加活動,需要匹配的是我的規格。你穿成這樣,是打算丢誰的臉?”
“……”
這話一出,許非遙就識趣地不吭聲了,默默看向窗外。
良久,耳邊響起一個聲音。
“手又是怎麼了?”
扭頭一看,梁覺正寒着一張臉側睨着自己。
許非遙順着他的目光,看見自己剛才修剪枝葉時不小心劃破的傷口,剛才被其他事耽擱後,就一直沒來得及處理,現在看來有些發黑。
“沒什麼,”他将手縮進禮服袖子裡。
“沒有創口貼?”
“不用,”許非遙搖頭,“都快好了。”
梁覺的臉色瞬間寒了一個度:“早上都沒有,你當我是瞎的?”
許非遙心虛地癟了癟嘴。
“……越大越不會照顧自己。”
梁覺冷笑了一聲,随後讓司機在前邊停車,自己下車離去。回來的時候,扔給他一盒創口貼。
許非遙覺得自己突然變成了一條機械生命,失去思考的能力,一切行為都遵循既定的程式。他機械地伸手接過盒子,機械地将創口貼貼在傷口上,又機械地說了聲:“謝謝梁總。”
梁覺哼了哼,語氣變得難以捉摸起來:“下回買止痛藥的時候,也記得買些創口貼吧。”
許非遙先是一愣,随即才想起來,昨天早上買止痛藥時,他尚未意識到自己已被解除拉黑,還像往常一樣記了賬。
“……”
他悄悄瞟了梁覺一眼。
從昨天到今天,一樁事緊挨着一樁事不斷發生,他一直被推着往前走,被動地去消化,很多事情都來不及細細思量。
可是他前一天剛跟梁覺發過短信,第二天他就空降成了自己的上司……盡管他還不能明白這到底意味着什麼,可這當中的巧合…… 實在是讓人無法視而不見。
許非遙清了清喉嚨,緩緩開口:“梁總,您是什麼時候……決定回國的呀?”
“怎麼?”梁覺從容地扭過頭來,眼中閃過一絲促狹,腦袋歪向一側,“以為我是為了你回來的?”
“當然不是。”
許非遙立刻回答,隻見他臉色一亂,下意識看了一眼前排司機的後腦勺。
隻消一眼,就斂回目光,卻還是沒能躲過梁覺銳利的眼睛。
梁覺幾乎是刹那間便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在害怕。
他害怕司機知道他們的事。
對于許非遙來說,梁覺是他磊落人生裡唯一的污點,讓他猶恐避之不及,生怕别人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瓜葛。
以前如此。
現在也如此。
永遠是那個見不得人的、櫥櫃裡的骷髅。
想到這裡,梁覺的手指緊緊捏住袖口的鑽石袖扣,發出一聲刺耳的吱呀聲。
“自然是很早前就決定了,”梁覺回答,“怎麼?”
很早前就決定了……
那就是說,跟他發的那條消息沒有關系。
如此一來,也能解釋為什麼梁覺會将自己從黑名單裡放出來。
無非是為了工作聯系方便罷了,沒有什麼别的原因。
也是。
能有什麼别的原因?
“沒什麼,”許非遙淺淺一笑,輕聲說道,“我隻是想着,您應該很久沒回國了吧,有沒有想到處走走,看看以前生活過的地方、認識的人之類的?”
梁覺挑眉反問:“你覺得我要去看誰?”
“都可以啊,同學,朋友,”許非遙聳了聳肩,半開玩笑地随口枚舉,“宿管阿姨,攤手抓餅的小哥,大學老師——”
“大學老師就算了,”梁覺突然打斷,語氣變得詭谲起來,“不過我倒是一直惦記着我高中時的一位老師。”
心底生出幾許不安,許非遙面色一頓:“當然了,高中老師也是可以看的。”
“不是高中老師,是高中時的老師,”梁覺歪着頭,似笑非笑地糾正,聲音裡滿是揶揄之意,“是我的家教,曾經是個品學兼優的大學生,從頭到腳挑不出毛病,不過我聽說,他現在混得很普通。”
許非遙用力攥緊了袖口一角。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他極力維持着面不改色,“想必梁總的老師看到您現在出人頭地,一定也會為您欣慰的。”
梁覺冷嗤一聲,悠然開口:“我還聽說,這位家教表面道貌岸然,其實生性浪蕩,勾引自己的學生。”
仿佛一顆驚雷在耳邊炸開,許非遙錯愕地看了過去,目光變得無比空洞。頭皮一陣陣針刺般發麻,仿佛随時都會裂開。
梁覺嘴角揚起一絲勝利的譏笑,好整以暇地翹起了腿。
“不知道許老師對此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