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覺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眼,嘴角挂着一抹會意的淺笑:“你從哪裡看出那是我來舞會的初衷?”
“……”
說實話,許非遙還真不明白,他來舞會究竟是為了什麼。不過,他也不想多作糾纏,要是最後梁覺當真錯過開場舞,那他也交不了差。
沉默片刻後,許非遙無奈地歎了口氣:“如果梁總想跳,那我們就跳吧。”
于是兩個人真的一起跳。
許非遙已經好多年沒跳過舞了,再加上新皮鞋打腳,他感覺自己如同一個破舊僵硬的木偶,被梁覺生拉硬拽着,不時撞上他的胸膛,不時又踩上他的腳趾。
想當年上學那會兒,許非遙在社交場上可謂如魚得水,各種聯誼活動就沒斷過,等到工作之後,反而成天杵在電腦前不挪窩,舞技自然大不如前了。
他冷不丁想起來,當初梁覺跳舞還是他手把手教的。
那是在梁覺高中畢業舞會之前,許非遙陪他練了整整兩周的雙人舞,舞會當晚,他開車送梁覺去了校體育館,然後在外面等。
結果剛進去沒多久,梁覺突然折返回來,低着頭說找不到舞伴。
那時梁覺沒有現在高,身材也略顯單薄,但那雙眼睛卻同樣黑亮,眨巴起來就像一隻濕漉漉的小狗,許非遙的心當時就揪了一下,隻好答應進場陪他跳。
後來他才得知,梁覺在那次舞會上收到的玫瑰比任何人都多,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将滿滿的一大束花扔進了垃圾桶。
在不知道第幾次踩到梁覺的腳後,許非遙尴尬地擡頭:“啊,不好意思。”
“嗯。”
原以為梁覺多少要損他兩句,畢竟這的确像是梁覺會做的事。沒想到這時候,他的脾氣倒出奇地好。許非遙甚至從他那尾音上揚的鼻音中聽出一絲惬意,就像是無理取鬧的小孩終于如願騙到糖果。
他真的還是老樣子——陰晴不定,難以捉摸。雖然模樣成熟了。幼稚的小癖性還是和以前一樣。許非遙既無奈,又覺得有些好笑。
開場舞共有三個樂章,持續時間最長,這是為了給重要投資夥伴充足的談話機會。
在兩個樂章的間隙,梁覺故意放慢了腳步,不出所料,許非遙再次撞上他的胸口,迷迷糊糊地“哎呀”了一聲。
柔軟的發絲拂過梁覺的下巴,他低頭深吸,一股熟悉的淡淡椰子香味逸入鼻腔,令他心情高漲,說話的聲調也随之高揚,流露出一股志得意滿的從容。
“所以,我想你已經收到全員郵件了。”
許非遙擡起頭,有點發懵,這才反應過來梁覺說的是關于即将裁員的那份通知。
“哦,是……收到了。”
“郵件裡有些細節沒有寫全。簡單來說,遊戲部将會進行全面充足,對之前空缺已久的職位進行填補,”梁覺一邊說着,一邊緊緊盯着許非遙,“徐寄文說,你是風華遊戲的元老級員工,對于公司人事調動,也有自己獨到的見解。”
許非遙緩緩點了點頭:“嗯,我……确實有個想法。”
盡管臉上表情紋絲不動,梁覺的舞步卻明顯邁得更從容自信,“那好,明天就會正式宣布對你的任命,我的辦公室是4502,你要在明天之内把所有辦公用品搬過來。”
許非遙腳步遲了一刻。
梁覺對此毫無察覺,舞步仍然悠揚,自顧自地發号施令:“我聽徐寄文說你手上還有其他項目,你需要在一周的期限内交接幹淨,今後你必須專注CEO特助的工作,不可以一心二用。
許非遙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CEO特助?
難道杜令冬說的是真的?
梁覺真的想讓自己當他的特助?
“還有,”梁覺繼續道,“從現在起,你必須和其他部門保持距離,不能再像歡迎會那樣,為後勤組打雜。”
“那個,梁總,可能是有點誤會,”許非遙吞吞吐吐地打斷,“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梁覺一向沉靜的臉上掠過一抹明顯的驚訝,他雙眉緊鎖,仿佛許非遙在說什麼大不敬的話語。
“你不想做我的特助?”
“也不能說是不想,”許非遙斟酌着詞句,“隻是……我覺得我可能無法勝任。”
話音一落,他就心虛地垂下目光,感覺自己好像剛剛越過了一條看不見的界線。
梁覺胸膛激烈起伏,眼神陰冷至極,咬緊了牙質問:“那你覺得誰能勝任?”
“嗯……其實我們部門有能力的人挺多的,很多人都比我更适合。有個同事叫莊暮,她性格開朗,辦事效率也高——哦,她還在美國留過學,跟您肯定會有很多共同話題。”
交響樂旋律依舊,但梁覺卻突然停了下來。許非遙沒有防備,下意識地向前邁了一步跟上節奏,結果一腳踩在梁覺的腳上。
他身體一晃,險些絆跤,又被梁覺一把攫住手腕,這才穩住身形。
他們此刻的距離近極了,近到他可以感受到梁覺錯亂而狂熱的鼻息他的皮膚。
許非遙心頭一亂,下意識要退回到正常的社交距離,不料梁覺卻陡然加重力度,另一隻手緊緊箍住他的肩膀,像是在操控一具木偶般,不由分說将他固定在原地。
梁覺的眼神如刀,一寸寸剜過他的血肉,低沉有力的聲音無情穿透他的耳膜,仿佛在調用所有感官,對許非遙施以酷刑。
“許非遙,也許我該提醒你一件事。CEO特助相當于部門副總,職權僅次于我,這是你職業生涯中能得到的最好機會,其他人做夢都求不來。”
說着,扣在許非遙手腕上的五指再次加重力道。
“如果你就因為不想見到我,所以就要放棄這一切——”
許非遙吃痛地倒抽一口氣,“我不是……”
“那是因為什麼?” 梁覺的聲音尖銳得像一把逼近的利刃,“還是你覺得我提拔你,是因為我對你……餘情未了?”
許非遙聞聲擡眼,正好和梁覺充滿惡意的眼神交彙,耳畔響起他淬了劇毒的話語,一字一句,清晰刺耳:“許非遙,我不要了的東西,你以為我還會回頭去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