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可許非遙卻下意識不想讓梁覺看到,條件反射般地将手背到身後,倉皇地逃離了現場。
他的步伐越邁越快,一路奔向人聲鼎沸的烤肉區,心髒在胸腔内狂跳不止,仿佛有一根久繃的弦已經到了斷裂的邊緣。
理智告訴他,他不該這樣。梁覺是他的上司,本就對他處處針對,他那點不痛不癢的抓撓,對梁覺來說毫無作用,隻會給他岌岌可危的職業生涯火上澆油。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一時間竟顧不上是非對錯,頭腦一熱,那些話就脫口而出。
聚會氣氛逐漸升溫,衆人紛紛起身走動,烤肉架前的空地上,有人搬來音箱,臨時搭建起一個戶外KTV。
莊暮轉了一圈回來,見許非遙還坐在桌邊,手裡拿着一隻酒杯,走過去好奇地問:“诶,咱大麥霸今天怎麼不唱了?”
見她走近,許非遙興緻缺缺地沖她點了點頭,接着将酒杯倒滿,仰頭灌入口中。
莊暮提醒:“你保存點實力吧,待會兒張董回來,還有得你喝的呢。”
許非遙悶悶地說了句:“放心,我醉不了。”
莊暮問:“心情不好啊?”
許非遙嘴角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搖了搖頭。
在莊暮的印象中,她從未見過許非遙如此消沉的模樣,即便是天塌下來,他也會是人群中那個最讓人安心、最能給人力量的存在。
她湊過去問:“是因為梁覺嗎?”
許非遙如遭雷擊,瞳孔猛地收縮:“你怎麼知道?”
莊暮有些詫異,沒料到他反應這麼激烈:“這……猜也能猜到吧。他這麼針對你,把你這種大佬調去做後勤,換成是誰心裡都會有意見。你還能在新崗位上幹得這麼出色,我們私底下都佩服你呢。”
許非遙意識到自己想錯了,自嘲地笑了一下。
莊暮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安啦,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那麼優秀,總會有轉機的!”
許非遙微微一笑:“謝謝你,暮暮姐。”
此時此刻,他的心裡卻被強烈的孤獨籠罩。明明身邊有那麼多關心他的朋友,似乎從不缺少陪伴,卻沒有一人可以真正走近他、懂得他。
麥芽色澤的酒液源源不斷地從瓶口湧出,一杯杯地注入杯中,最終在胃裡點燃了一團火,許非遙機械地重複着動作,直到神經變得麻痹。
梁覺從洗手間回來的半路上,就被興緻高漲的張明志攔住,拉着他去每張桌子敬酒,以彰顯高層的關懷。
說是敬酒,實則梁覺連杯茶都沒端,即便如此,也沒人敢對他有半句微詞,畢竟他能擺着副臭臉跟在張明志左右,在旁人看來已是莫大的恩賜。
當他們回到酒桌時,許非遙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一手拎着一隻酒瓶,胡亂揮舞着手臂。莊暮試圖拉住他,卻始終力不從心。
一見着張明志走近,許非遙立刻紅着臉迎了上去:“張董,來,我敬你!”
張明志一生中見過的酒鬼不計其數,一瞧許非遙這模樣,頓時笑得前仰後合,舉起一隻手指數落道:“非遙,看來你這酒量還有待提高啊!這才剛開始多久,你就醉成這樣了啊?”
“哪、哪有,我沒醉,我才不會醉呢!”許非遙步履蹒跚,待張明志豪爽幹掉杯中啤酒後,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随即将目光轉向梁覺。
梁覺的面容冷若冰霜,陰郁至極,任何人見了都會心生畏懼,可偏偏是許非遙,卻對着這麼一張臉咧開了嘴角。
“梁——總——”許非遙拖長尾音,又脆生生地重複了一遍,“梁、總!嘿嘿……”
其他桌聽到動靜,紛紛投來驚恐的目光。都知道許非遙在梁覺那裡不受待見,平時那樣穩重自持一個人,難得喝醉失态一次,就往梁覺槍口上撞,看來有些劫數真是命中注定。
“非遙,你幹嘛啊,你醉了……”莊暮小聲勸阻。
“誰說我醉了?我沒醉!我、我要敬梁總一杯……”
許非遙掙脫莊暮的束縛,疾速沖到梁覺跟前,險些跌倒。梁覺眉頭一皺,下意識伸出手去,穩住他的身形。
“梁總,歡迎你來到風華遊戲!我真的特别、特别高興……哦,你沒有酒啊……那、那我先幹了,你随意……我一瓶,直接幹完……”
許非遙仰起脖子,酒液順着嘴角滑落,沾濕了衣衫,又将他嗆得連連咳嗽。
梁覺忍無可忍,一手奪過他手裡的酒瓶。
“你鬧夠了沒有?!”
酒瓶哐啷一聲落地,酒液如雨般飛濺,白色泡沫鋪滿地面,迅速蔓延開去。
周遭突然鴉雀無聲,歡唱的人群紛紛安靜,音響中的音樂戛然而止,所有目光都聚集在兩個筆直站立的人身上。
梁覺雙目赤紅,死死地盯着許非遙。
兩人站得無比之近,他可以聞到許非遙吐息中的酒氣,看清他臉頰上每一顆雀斑。
梁覺雙手緊握成拳,嘴角隐忍發抖,從牙縫中擠出一句:“沒人跟你說過,你不能喝這麼多酒的嗎?”
如果不是許非遙已經醉到神志不清,他一定能察覺到,梁覺握住他手腕的力道之強,足以将他的骨頭擰斷,眼神則兇狠到仿佛能将他生吞活剝。
可此時此刻,他什麼都感覺不到,隻聽到酒精在耳邊肆虐喧嚣。
許非遙平靜地擡起眼,毫無懼色地迎上梁覺的目光,輕聲問道:“為什麼啊?”
“為什麼我不能喝酒?”
“我喝不喝酒,跟你有什麼關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