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覺不自覺站直了身子,幹咳一聲:“什麼?”
“現在唐升覺得我們倆串通好的,裡應外合騙取他的信任,就為了潛進他的技術沙龍,竊取商業機密,”許非遙無助地抓了把頭發,一陣長籲短歎,“我現在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梁覺默默看他抓耳撓腮,不鹹不淡地問了一句:“很嚴重?”
“當然了,”許非遙瞪圓了眼,“我可不想被人誤會成那種兩面三刀的小人。”
“抱歉,”梁覺悶悶地道了一句,“我沒想到。”
“還有你沒想到的事?”許非遙差點被他氣笑,“那梁總倒是說說,你今天到底是來幹嘛的?”
梁覺伸出手,将折疊傘遞給他,“你走的時候沒帶傘。”
“……”
看着那雙對他眨巴的黑亮眼睛,許非遙覺得自己瞬間年輕了至少七歲。
即将入冬的深秋,梁覺披着一件薄夾克,後腦勺的馬尾從鴨舌帽的後扣中探出來,整個人平添幾分久違的少年氣。
許非遙不禁想起一些往事。
那時梁覺的名字還不像現在這樣如雷貫耳,仍然迷茫地在世界上尋找自己的位置。
不變的是,他總能神出鬼沒在許非遙面前閃現。
課題讨論的咖啡廳、社團聚會的火鍋店,期末複習的圖書館……不管許非遙和人約在哪裡見面,梁覺總能精準找到他,再漫不經心地制造一出不愉快的鬧劇,仿佛一心要破壞許非遙所有人際關系,讓他衆叛親離,恨不得他整個世界隻剩下自己一個人。
許非遙常常被他氣得無語,黑着臉看他。這時,梁覺就會微微低下頭,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目不轉睛盯着自己,無聲地眨巴。
在那樣的眼神面前,他發現自己總是很難維持生氣。
許非遙歎了口氣,就像從前無數次那樣,徑直走向梁覺停靠在路邊的車。等車門敞開,發現梁覺還站在原地,回頭問:“愣着幹嘛,走啊。”
飯店位于市中心繁華商圈,恰逢周末,加上雨天路況不佳,一路上堵得水洩不通。
許非遙神思不屬地望着窗外緩慢移動的街景,猛然間意識到一個問題:“張董他們人呢?”
駕駛座上,梁覺透過不斷擺動的雨刷,凝視着車前窗,淡聲道:“回去了。”
開車的是梁覺自己,也就是說随行的司機也跟着一起回衡城了。
可他又是為什麼留下來?
為什麼偷偷去下午的技術沙龍,又是怎麼知道許非遙和唐升在這裡吃飯的?
許非遙心裡冒出一連串的問号,他悄無聲息地轉過頭,瞥了梁覺一眼。
自從他們上車以來,梁覺一直沒有說話,專心緻志地開着車,好像他來這一趟就隻是給他送傘。
心煩意亂之餘,許非遙低下頭,看着手機,心不在焉地埋頭算賬,打算把今天唐升給他花的錢都轉過去。
這時梁覺的聲音響起:“你家住哪兒?”
許非遙的心咚地猛跳一下。
要是讓梁覺知道,他現在還住在以前二人同居的房子裡……他可以拾掇拾掇離開地球了。
于是他含糊其辭地回答:“大學城那邊。”
說完,許非遙吊起一顆心,好在梁覺聽後隻是微挑眉梢,并沒說什麼。
雨勢漸漸大起來,滴滴答答落在玻璃窗上,被雨刷有規律地來回擦走。
許非遙的腦袋随着聲音一下一下撞擊窗沿,最後難敵困意,不知不覺睡着了。醒來時,車廂裡靜悄悄的,既聽不見雨聲,也沒有引擎的動靜。
一片迷蒙中,許非遙張開眼睑,周圍的世界逐漸從朦胧變得清晰。窗外是大學城附近一條熱門商業街,車就停靠在入口。
他揉着眼睛,坐直身子,“到了很久了嗎?”
身邊的梁覺看他一眼,搖頭。
“這是……”
許非遙動了動身子,指尖傳來絲絲滑滑的觸感,是一件黑色的薄夾克,冰涼速幹的質地,此刻搭在他身上,已經被體溫捂得溫熱。
他往身邊看了一眼,車就這麼停在路邊,梁覺既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似乎也沒打算要讓他下車。
許非遙頭有點疼。
說什麼好呢?
這麼坐着也太尴尬了……
他試探着開口:“那要不我先——”
梁覺無聲地擡了下眉毛,并沒回話,不過許非遙還是默默收回了在門把手上的手。
“或者你想——”
“你跟唐升,”梁覺悶聲打斷,匆匆瞥他一眼,“你們談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