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烤制的過程中,許非遙在門前的木質台階上坐下,将電腦放在膝蓋上,一條條看完辛晴發給他的鍊接後,新建了一個空白文檔。
正當他打字打得入神,視野裡冷不丁闖入一雙闆鞋,系着綠色的鞋帶。
沒等他反應過來,那雙鞋又擡了起來。
“梁總,”眼看着梁覺肩并肩在他身邊坐下,許非遙茫然仰頭,“您怎麼直接坐地上?要不我去給您拿個蒲團吧。”
“你不也是?”梁覺淡聲反問,“坐這兒不冷?”
“還好呀。”
許非遙挪了挪身子,想給他騰出更多空間,結果膝蓋一抖,電腦險些掉落,還好梁覺伸手扶住,才沒有落得屏毀機亡的下場。
将電腦遞過去時,梁覺的目光在屏幕上稍作停留,微微皺眉,又不動聲色地移開眼睛。
許非遙将電腦在膝蓋上擱穩,重新坐正身子,從狼狽的姿态中恢複過來,“梁總怎麼到這裡來啦,不和同事們多聊聊嗎?
“聊什麼?”梁覺聲線冷硬。
“唔……”
還真把許非遙問住了。
“我想他們也不會希望我在場。”
“……”
好吧。
确實無法反駁。
“您别多想,他們也不是對您有意見,”許非遙溫聲安慰,“有領導在,總是會不自在的嘛。”
梁覺沒有搭腔,冷淡的目光垂落下來,沉默片刻後道:“剛才辛晴就是給你看這個?”
許非遙不解:“什麼?”
見他沖着電腦屏幕揚下巴,許非遙這才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
可他沒想到,剛才辛晴拉他衣袖這麼細微的動靜,居然都落在了梁覺的眼裡。
許非遙正在寫的,是一封緻玩家信。
挑戰賽之後,《築夢》玩家群體出現騷動,不少人擔心這是項目組放棄《築夢》的訊号。
剛才辛晴給他發的,正是玩家論壇裡的高樓帖,質問項目組是不是把錢都拿去養新遊戲了,所以最近的版本更新才如此拉胯。
大多數遊戲,到了運營後期都會面臨同樣的困境。
沒有錢,就做不出好内容;沒有好内容,玩家流失,就更賺不到錢。
如此以往,便陷入死循環。
今天的團建隊伍雖不乏《築夢》原班人馬,可一大半都來自新項目組,許非遙不想讓老遊戲的事情影響其他人的興緻,所以剛剛及時掐斷了辛晴的話茬。
可該做的事也不能耽擱,他便想先寫好安撫玩家的公告。
“你就打算這樣寫?”梁覺問。
信裡仍是一貫的口吻,讓玩家安心,《築夢》的運營一切正常,最後再度強調“永不停服”的承諾。
許非遙:“不能讓玩家擔心嘛。”
梁覺:“所以就說謊?”
許非遙怔了怔:“也不算吧,總不能說遊戲撐不下去了,那不就加速死亡了?”
梁覺看了他一陣,欲言又止,最終望向前方。過了一會兒,他感覺有人在看他,扭頭一看,發現許非遙一直盯着的不是他的臉,而是他的胸口。
“怎麼?”梁覺問。
許非遙彎了彎嘴角,須臾,腦袋朝他一歪:“梁總今天的穿衣風格,和平時不太一樣呀。”
梁覺的下颌線條驟然收緊,嘴角不受控地抽搐,半晌,才從喉間擠出一個低沉的:“……嗯。”
許非遙望着他緊繃的側臉。
梁覺并不是一個将情緒肆意袒露的人,慣會戴着一張密不透風、無人能看透的面具,将真心穩穩掩于其後。
能戳穿他的假面、攪亂他一池心緒的,一定是對他來說很特别的存在。
許非遙開口:“是Max讓您這麼穿的吧?”
梁覺怔了怔,回頭:“你怎麼知道?”
話音一落,耳根處激起一陣燙意。
整整一天,他都在等着許非遙對他的裝扮做出一些中肯的評價,可他沒想到,許非遙居然一眼識破背後為他籌謀的人是誰。
一股做賊心虛的慌張感在他心間彌漫開來。
許非遙輕笑一聲,将電腦合上蓋,托着下颌,緩緩出聲:“你們一個是美樂蒂,一個是帕恰狗,還是同一個牌子的衣服,以為我不認識呀?”
“……”
“是又怎樣?”梁覺極力維持着面上不顯,語氣卻因氣急敗壞而變得不善,“隻準他穿?”
“哎喲,梁總——”許非遙臉上笑意不減,揶揄着湊過去,“害羞啦?”
“……沒有。”
望着他快要滴出血的耳根,許非遙又笑了一下,目光悠悠飄向遠方。
“所以你覺得怎麼樣?”突然間,梁覺倉促地抛出一句話,語速飛快,仿佛生怕他聽清似的,又将聲音壓得又低又濁,“……好不好看。”
許非遙從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眼。
仿若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心髒,酸澀的滋味絲絲縷縷纏上心頭。好在這股子酸意來得快去得也快,再次開口時,許非遙的話音裡噙上近乎溫柔的笑意。
“很好,”他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人,真心實意地回答,“您這樣穿,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