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圖書館,更準确的應該說是圖書樓。景瀾帶着良玉煙刷卡通過了門口的識别機器,直奔二樓。
“我先去還書,你在這坐一會或者看看書?”
景瀾把書和借書卡騰到了同一隻手上,空出來的那隻手指了指窗邊的空桌,輕聲道。
良玉煙點點頭,用右手指了指自己後,忽然福至心靈地用手比出個數字“6”,拇指和小指指尖朝外,從身前朝外移動了一下,最後又指了指另一側的書櫃。
“我去那邊。”
他也不知道景瀾能不能看懂,下意識比劃完這一套動作後,突然反應過來景瀾或許是看不懂手語的,于是擡起眼重新看向他,正準備重新比個普通人常用的手勢,景瀾倏忽間笑了,伸手扣住了他要舉起來的手腕,沖他點了點頭,張開嘴無聲道:“去吧。”
景瀾抱着兩本書去了登記前台,良玉煙則如他所說的那般走進了另一側林立的書架間。
書架上分門别類地擺了很多高矮不一的書,有不少他都看過。
右手邊的一整排書架都是各類名著,良玉煙的視線滑過偏高處,猝然在一本書上停住了目光。一本人盡皆知的著作——《假如給我三天光明》。良玉煙看過很多遍,但令他印象最深的是拍攝《虛光處》前,為了更好地揣摩他所扮演的男主尹墨的心理狀态,重新把這本書翻出來讀的第一遍。
那是他演藝生涯中的第三部電影,卻也是他頭一次擔任電影男主角。
尹墨出生在很普通的家庭,普通的收入,普通的一家四口。唯一不普通的就是他這個哥哥是個從小被人嘲笑的聾子。父母說尹墨是小時候沒照顧好,燒壞的。因此兄弟倆一直以來的願望就是給尹墨做手術裝人工耳蝸。
尹墨十六歲就出去打工,一邊給家裡寄錢供弟弟念書,一邊拼命攢錢。二十三歲那年,尹墨帶着手術錢回家,弟弟也剛好收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一家四口難得過了段安穩和諧的生活。
突變接二連三地到來。先是意外撞見弟弟的枕頭底下藏着他的照片被當場告白,尹墨沒聲張,隻默默搖頭拒絕。然而去醫院的前一晚,尹墨卻發現他那張折疊床底下放着所有積蓄的箱子不見了。而弟弟也愈發瘋魔直至被父母發現。他們讓弟弟跪下,讓他改,罵得很難聽,說尹墨是個累贅、掃把星,自己有病還帶壞了尹望,根本不顧及早就學會唇語的尹墨還在場。罵到最後,兄弟倆才愕然地從他們口中得知,尹墨治病的錢被父母拿去給尹望交了學費。
最後尹墨和尹望分别離開了家。五年後,攢夠了錢的尹默卻被醫院告知他是先天性失聰,哪怕植入人工耳蝸最高也不超過30%的康複幾率。而第六年,尹望就收到了來自尹墨的寄件。
信的開頭寫着“弟弟”,盒子裡裝着的是他的骨灰。
到現在回憶起那個劇本,他的心髒還是會止不住地哀恸。良玉煙微微伸出手,淩空從那一排排書的脊頁滑過,眉眼間卻染上了幾分獨屬于尹墨的哀傷。
陽光從透亮的玻璃窗灑下,落在書頁上,留下斑斑點點的光痕。良玉煙順着碼得整齊的書本朝前走,卻在某一座書架前被迫止步。
這個書架的中間缺了一部分。
良玉煙的心緒被突兀的變化吸引,向前邁了一步,朝空蕩蕩的書架看去,卻在對面也空着的書架空隙間,望見了景瀾的臉。
視線驟然對上時,良玉煙清晰地聽見了自己胸腔裡猛然響起的“咚咚”聲,伴随着湧上心頭洶湧的不知名情緒。
景瀾沒有說話,微微俯下身,朝他露出個分外乖巧的笑,随後擡起手,沖他比劃了一連串的動作。
“我……因為…………你?”
良玉煙隻看得懂幾個最淺顯常用的手勢,沒法完全解讀他的意思。一直憋到了兩人走出圖書館,他才開口問道:“你剛才在圖書館裡說的是什麼?”
景瀾回答得毫不心虛:“我說,我好了,我們出去嗎?”
良玉煙轉過頭,挑眉看他,卻看不出一絲破綻。隻得點點頭,不鹹不淡地應了句“哦”。
要不是他上輩子演過聽障人士,說不定真要被這人騙過去。但礙于記憶儲備有限,手語又又時間和地區上的差别,回去的路上甚至連996都沒能查出來。
良玉煙隻好暫時将這事擱置下來。
吃飽喝足回了家,景瀾帶着喝光了的保溫杯進廚房收拾,良玉煙則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裡。
打開手機點進微博,熱搜頭條毫不意外地飄着他和景瀾的名字。點進去再一瞧,甚至連他和景瀾在江大美術學院裡那片刻的牽手抓拍照都已經被傳瘋了。
《心動》嘉賓們的微信群裡也難得熱鬧了一波,甚至連在列表裡躺屍許久的燕照元都給他發來了消息,一張轉賬記錄,和一條感謝他與景瀾攜手為第三期直播省下宣傳費的情真意切的感謝信電子版。
996卻忽然出聲,問他:“煙煙,你為什麼不開心?”
“我不開心嗎?”
良玉煙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勉強扯出一個笑,一個很标準,完美到無可挑剔的微笑:“這樣呢?”
“很好看。”996說,“但是你明明還是不開心的,煙煙。”
良玉煙放下唇角,良久才道:“是啊,我不開心。”
996不明白:“為什麼?可是一起都在按原先規劃的方向走,甚至比我們預想的還要好。戀綜大爆,CP大爆,你的熱度直線飙升,雖然還沒有接本子,但已經有很多本子在等着你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