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雲坐香蘭南有靈,萬劍敬立無意北”,字面上不過是四處絕景風光,實為如今天底下的四大仙門。
其中“無意”指的是無意湖邊依水而建的霜心派,派如其名,以水靈根與冰靈根修士為主。
受所修煉的冰霜心法影響,修士們多數性情冷清,喜着白衣,久而久之,便有了個“孤高清絕”的印象。
四大仙門中,也屬霜心派在塵世最中最“仙氣飄渺”。
可這幾日,霜心派竟少見地有了幾分人氣——無意湖邊素來人鳥絕迹,眼下竟有幾個白衣飄飄的修士日夜靜立于此。
幾人相貌年輕,神情也尚有些青澀懵懂。其中,一名未曾佩劍的少男似乎忍無可忍,打破了寂靜。
他打了個哈欠,狀似随口問道:“你們說,用露殺劍的那個什麼……叫照武真尊的……”
“七師弟,不可無禮。”另一位手持拂塵的少男立刻斥責他:“什麼路沙劍——等等。”
拂塵少年湊近了半步,盯着對方的面容,遲疑道:“你不是七師弟,你是……”
那雙手空空的少男也不嘴硬,爽快地擡手一抹,露出了自己本來的面目。
——還是一張年輕的臉,不過比原本那張稚氣未脫的小臉要成熟些,英俊些,神态也松泛自然得多。
“小師叔!”拂塵少男無奈道:“您又這樣幫七師弟偷懶,要是讓師尊知道了,我可就倒黴了。”
他師尊對相蕖這個才拜入師門不久的天才師弟甚為縱容,哪怕是從前最受寵愛的七師弟也比之不及。
可想而知,此事若是暴露,他小師叔和七師弟都不會被怎樣,受罰的隻會有他。
“無妨,是師兄派我來的。”他口中的小師叔相蕖笑嘻嘻道:“師兄還叮囑我,你近來有心事,等事情辦完了,要格外考校一下你的修煉成果。”
“師尊真這麼說?”拂塵少男不大相信,作為徒弟,卻也不敢貿然否定,隻得無奈道:“江珧慚愧,實在是近來深陷瓶頸,不得突破,讓師尊擔心了。”
“假的,是我猜的。”相蕖慢悠悠地等他說完,才道。
江珧鬧了一個大臉紅,被無故戲弄了一番,他有點想生氣,又顧慮着不可在師長面前失禮的規矩而強自忍住,隻好轉過頭,自顧自地抿着嘴,不再說話了。
“小師叔,你替七師弟來,可是為了見照武真尊一面?”靜了片刻,江珧還是忍不住道: “你總問起那照武真尊究竟是如何親斬魔尊,拯救蒼生一事,我不與你說,并非我不想告訴你,而是當真不知。”
“哎,你這不就露餡了?”相蕖立刻抓住了他的馬腳:“我上次問你時,你隻說照武真尊集結了仙門正道,圍攻魔尊,就不曾告訴我竟然是他親手殺了魔尊,你說是也不是?”他用胳膊肘碰了碰江珧,笑嘻嘻道:“既然如此,展開說說?”
江珧輕歎一口氣,勉為其難地說:“照武真尊這些年極少離開香蘭山脈,我當真知之甚少。”思索片刻,又補充了一句:“若我不曾記錯,照武真尊上一次離開香蘭山脈時,我甚至不曾出生。”
相蕖聞言,失望地翻了個白眼:“繞來繞去,就是那麼兩句話,翻來覆去地講,非得我哪天抓住你的把柄,你才肯跟我多講兩句不成?”
他這話一出,江珧難免一驚,縱然沒做過什麼虧心事,也不免緊張起來,連忙道:“小師叔何至于此!”
“怕什麼,抓住了又不會告訴你師尊。”相蕖毫不在意地擺擺手。
他膽大包天,江珧卻是個循規蹈矩的,他再三遲疑,一口白牙都要咬碎了,才低聲道:“小師叔,你到底想問的是照武真尊,還是那魔尊?”
相蕖微微揚起一側眉毛,故意道:“你覺得呢?”
江珧卻說:“小師叔若是不願告知,那師侄又如何為您解憂?”說完,他便轉過臉去,閉目默念起心經口訣,權當調息修煉,不再搭理相蕖了。
相蕖心裡一樂,覺得這小子居然是個機靈的,居然還敢拿捏自己,倒是自己從前小看他了。他故作無奈退讓:“好了好了,我與你說句實在話可好?”
見江珧微微颔首,他用真氣逼音成線,講話語送入江珧耳中:“你們總喊魔尊魔尊的,總不能那家夥真的叫魔尊吧?你說句實話,那傳說中的魔尊,到底叫什麼名字?”
江珧被他的聲音吓了一跳,接着,又被這大膽的問題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相蕖不用想也知道他必然要推脫不敢回答,又怎麼會給他開口的機會?
不等江珧這口氣順過來,他立刻擡手,三指向天,正色道:“天道在上,我相蕖今日在此立誓,若再與江珧提起那魔尊之事,甘受天雷之刑!”
江珧沒料到相蕖竟然執着至此,為了一個答案,當場便立下了如此認真的誓言。他來不及打斷,隻見相蕖指尖一閃,此誓已成。
“小師叔!你這又是何必。”江珧被他想一出是一出的動作氣得無奈至極。
若是他師尊在此,恐怕也會為此氣急敗壞,蓋因以“提起”立誓,實在過分苛刻,即便是再小的一件事,尋常修士也絕不敢以此立誓,省得哪日言語之間一個不仔細就破了誓,引來天道懲罰。
相蕖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樣子,樂呵呵道:“現在放心了吧?好了别念心經了,你快偷偷告訴我。”
他這一回開口時,話語中便刻意避諱了“魔尊”二字。
江珧無奈,隻得滿足相蕖最後的要求。他還不會逼音成線,隻能附耳低語:“我聽說,那魔尊真名姓紅,單名一個沖字。”
相蕖點點頭,面上不動聲色道:“這樣啊。”卻在心裡默念了兩遍這個名字:紅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