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正道仙門之間的交往并不算親密,宗派内部紀律嚴明,甚少有眼前這般熱鬧的場面,是以相蕖還不曾逛過修士的集,正是心中好奇時,于是随口應道:“既然如此,先逛逛不就知道了?”
他才不管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隻顧着先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乘岚雖心中有些在意,卻也不認為一個集市能有什麼大事,由着相蕖去了。
見他微微颔首以示許可,相蕖立刻鑽進了人群中。
然而,他沒逛多久,就漸漸加快了腳步,心中覺得有些索然無趣了。
這集市從外面看來熱鬧非凡,仿若民間廟會,待得走進其中,卻發現——還真就是民間廟會啊。
除了交易的物品和來往行人的面貌有些差别之外,竟然全然與民間無異,甚至還沒有節日廟會時那些豐富多彩的表演。這集市裡的每個人都目的性很強,除了交易之外,不做任何無意義的事情。
唯一有些引起他注目的是,他倒是在某個賣靈寶的攤位瞧見,攤主是個元嬰期的妖修。
誠然魔域之外也有不少妖修,然而他們大多隐于山野林中甚少入世,便是入世,也往往如相蕖一般裝作人修,若非到了生死關頭那般的迫不得已,決計不肯暴露自己妖修身份。
縱然正道仙門對待妖修并不像對魔修那般喊打喊殺,人與妖之間天生的隔閡卻是怎麼也繞不開的。
然而他在魔域所見的那妖修,卻是大剌剌地将自己的妖形展露出來,看攤時光明正大地露出一隻翅膀,用梳子梳理着自己的羽毛。而那攤位上售賣的靈寶貨物——燕窩,幾乎是直白地承認了自己的雨燕妖形。
相蕖不過是多瞧了幾眼那光彩如綢緞般的羽毛,便收獲了雨燕妖修兇狠的瞪視,他連忙移開眼睛,匆忙地四處亂看。
“真尊?”卻聽雨燕妖修驚訝的聲音。
相蕖回過頭去,隻見雨燕妖修翅膀一攬,已飛快地收了攤子,他化為人形,撲到自己的面前……身後來。
“真尊終于又來魔域了,這次是有什麼事?”雨燕妖修連聲問道:“可是有了上回那小子的消息?我就知道逃不過真尊法眼……”
眼見他一說起來便沒完沒了,乘岚連忙打斷他:“尚未,此行來有要事。”他看了一眼相蕖,又看了一眼雨燕妖修,為兩人互相介紹了一番:
“這位是玉滟,我的朋友。”
“這位是相蕖,他暫時跟着我。”
“真尊收徒了?”雨燕妖修玉滟驚叫一聲,似乎此事令妖不可置信,又突然松下一口氣,随口道:“哦不,應該是随從,或者奴仆吧。”
相蕖一聲問好還沒出口,便被“随從”、“奴仆”氣得咽了回去,皮笑肉不笑道:“那倒也不是。”他說着,很是不恭敬、不客氣地橫了一眼乘岚。
乘岚并不占他的便宜,立即解釋:“并非如此,相蕖……”然而,似乎他也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兩人的關系,于他而言,是想要收徒慘遭拒絕;于相蕖而言,是被他武力鎮壓才不得不随行。他思索片刻,迎着玉滟期待的雙眼,隻好說:“他是來幫我辦事的。”
畢竟,乖乖呆着省得搗亂,也算是能幫到他些聊勝于無的忙吧。
相蕖瞥了他一眼,勉強認可了這個說法。
不等玉滟再問,乘岚先說:“說到辦事,我亦有事要問你。”他微微指了指長街末端,示意幾人借一步說話。
于是,幾人便向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相蕖心中疑惑,乘岚修為高深,縮地成寸的法術都能随心而動,如臂使指,怎麼偏偏這時候乖乖走起路來了?更何況,從離開無意湖時江珧的反應中,他也多少猜到了自己之所以會露餡,恐怕是因為乘岚用那詭異的定身禁制之術,定住了旁人的兩感;既然乘岚在霜心派行事都那麼霸道,不想有人偷聽,就把所有人的耳朵和眼睛都封住,如何到了魔域,竟然還變得彬彬有禮了起來?
他心中方才生出幾分狐疑,乘岚仿佛知他心中所想一般,解釋道:“此地有靈壓,真氣滞澀,不可縮地成寸。”
相蕖向來不是個順從聽話的,聞言,他立刻運轉真氣,試圖随便使個什麼飛來術試試,卻被乘岚立即按住了肩膀。
“事關重大,莫要任性。”乘岚沉聲叮囑。
玉滟也是大驚失色:“别和那股靈壓反着來,會被燒死的!”
相蕖隻好默默收了架勢,微微垂下眼眸,“好吧。”看起來,确實像是試着運轉真氣,卻受限于靈壓而無法施展出法術的樣子。
玉滟見之,這才松了口氣;乘岚的視線短暫地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後,也緩緩移開。
三人一道向長街盡頭走去,唯獨相蕖趁着那兩人相談正歡,兀自落後了半步。
他仍是低垂着腦袋,餘光注意着身前說話的兩人,背在身後的雙手互相交握,隐約有一點紅光閃爍。
長街盡頭的路口處,作為裝飾的幾串火靈石花燈上,一處細看方才得以察覺的黯淡缺口,突然再次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