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亂說些什麼!”玉滟大驚失色。
“你是說,這雙眼睛是他從紅沖身上所得?”相蕖亦是強壓下心中的震驚,連忙追問。
“正是。”程珞杉道:“當年他不問青紅皂白,就集結了一堆老腐朽,趁虛而入讨伐尊上。尊上死後,他生生挖出了尊上的眼睛——放在了自己眼中。”
不等相蕖有反應,玉滟已然無法忍受,他聽不得一點對乘岚的惡言诋毀,氣呼呼地化為一尾雪白的雨燕,撲向程珞杉面門。
程珞杉一把握住他的身體,分出兩指輕捏雨燕的喙部,讓玉滟有口難言。他看也不看手中撲騰得羽毛紛飛的玉滟,直直地盯着相蕖立在山洞口的身影。
夜幕降臨,山洞中不曾生火,亦無夜明珠、火靈石照明,相蕖垂頭不語,叫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半晌,才聽到相蕖似乎有些低沉的聲音:“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修習幻術,你說呢?”程珞杉緩緩道:“尊上的眼睛有大威能,可勘破世間一切虛妄幻象,若有人敢在尊上眼前弄虛作為,便如入阿鼻地獄,受烈焰焚心。這份威能,想來你應當已領教過一二。”
此事似乎在程珞杉心中擱置已久,一朝有機會提及,他雙眼微亮,竟有幾分興味盎然之色。
然而,思及下文,他的臉色又很快猙獰起來,咬牙切齒道:“乘岚憑借他那一手神鬼莫測的幻術霸道橫行多年,頭一回碰壁就是遇上了尊上,他懷恨于心,這才策劃了一切,殺害尊上,強取豪奪了尊上的神通!”
一番慷慨陳詞過後,三人俱是失語,陷入一陣詭異的甯靜。
程珞杉所言簡直颠覆了乘岚一向正直的形象,偏生他所說乘岚修習幻術、那雙眼睛通過對視便能讀心破幻的神通盡皆屬實,叫人沒法不信。
但也不能全信。
程珞杉幾乎絲毫不掩飾對乘岚的不滿,他說出這般聳人聽聞的話,其真實性有待考證。
按說相蕖本該為此震怒,進而立刻前去質問乘岚,甚至一言不合直接動手也未可知,莫非這就是程珞杉的計劃?
然而,分明已察覺出程珞杉居心叵測,相蕖卻久違地生出幾分洋洋得意。
原因無他,程珞杉是他遇到的第一個肯背刺乘岚,幫紅沖說話的人——可見紅沖的人格魅力之強,三百年後也還是有一心一意向着他的人。
不愧是能混成魔域城主的人,有眼光!
相蕖甚至花了些精力才抑制住自己的笑意,顧左右而言他:“那文含徵呢?”
“你還知道他?”程珞杉雙眼一眯,反問道:“乘岚告訴你的?”
相蕖總不好說是“為了躲乘岚才誤打誤撞看到的”,隻得含糊其辭:“……算是吧。”
“他是乘岚的師弟,若不是因為他,乘岚也不會和尊上對上。”程珞杉言簡意赅,似乎不大想談及此事。
“可我怎麼聽說……”相蕖故弄玄虛地賣起關子來,意味深長:“乘岚是為了給文含徵報仇,才殺了魔尊的呢?”
程珞杉聞言,冷笑一聲,直截了當道:“你也看過那話本子了?”
相蕖頓時訝然,沒想到《雪花閨》竟然傳遍了仙魔兩道,連魔域城主這等身居高位之人都看過。
下一刻,就聽程珞杉不屑地啐了一聲,道:“也不知道誰寫出這些污言穢語,被我抓到了,我一定把他碎屍萬段!”
他說污言穢語倒不能說是全然錯誤,書中雖不曾描寫親密情欲,卻把陳生和師弟之間的拉扯寫得惟妙惟肖,像霜心派那般闆正嚴格的作風,必然覺得此書不堪入目。
可程珞杉一個魔域城主,居然也如此評價,相蕖心中一動,莫非書中竟有夾帶私貨?可是寫書的人分明就是他自己啊!
他沒說“你要碎屍的人就是你的尊上”,順着問道:“莫非書中寫的不是真事?”
程珞杉卻是老臉一紅,頗有幾分惱羞成怒,脫口而出:“我怎麼知道這對狗男男私下裡怎麼相處!”
相蕖默然片刻,才說:“我是說恩怨是否因文含徵而起。”微微一頓,開門見山道:“魔尊害死了文含徵,這才引得乘岚複仇,此事可是民間杜撰?”
他亦生出一絲期冀,心道果然自己絕非那般見寶眼紅就害人性命的食人花……
“那倒不是,”卻聽程珞杉道:“确有此事。”
相蕖:……
那他沒什麼好和程珞杉說的了,還不如去找乘岚打聽。
隻不過,他沒有法器……
他看向程珞杉腰間挂着的乾坤袋。
“有法器嗎?借我一把。”反正程珞杉身在曹營心在漢,他指使起自己原本的屬下來,開口毫不客氣:“我去找乘岚問個清楚。”
程珞杉自覺道出了不為正道所知的秘辛,揭開了乘岚正義面具下的醜惡嘴臉,更把相蕖拉到了同一陣營。
況且,他也是真心認為乘岚假稱治療,實則奪走相蕖的視力,還把他放在這樣一個山洞裡命人看守,為的就是故技重施。而他觸景生情,感念尊上之恩,不願同流合污,才将一切據實以告,讓相蕖死了也好歹能做個明白鬼。
誰知道,眼前人聽了一席話,竟然面不改色地還是要去找到乘岚,這與他的猜想有些出入了。
程珞杉不大滿意,微微蹙眉道:“你既然知道了這些,就不該再惦記着再去找他。”沉吟片刻,他仿佛終于做下了什麼重要的決定,正色承諾:“你呆在這裡,等乘岚回來,我會保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