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那好心人又開口,這次的語氣就有幾分不善了:“倒是不知道友手中這杖,究竟真是用來探路,還是裝樣子的?”
他的言下之意無非是:你是真瞎還是假瞎。
紅沖笑了一聲,戳破他的小心思:“這位道友何故如此戾氣深重?莫非……”他微微一頓,故意說:“是想要英雄救美不成,惱羞成怒了?”
“呵呵。”身後人冷笑了一聲,竟然毫不在意地背上了這口黑鍋:“道友遮着眼睛都如此明察秋毫啊。”
這倒是在紅沖意料之外,他轉過身,細細感知着面前人,才突然意識到,似乎确有幾分熟悉。
不等他開口,那人直接問:“繡球是不是你接的?”
原來是臨海小鎮曾遇到的遊手好閑之人……紅沖這才反應過來。
離開小鎮時,此人曾在街上把他喊住,說自己接了對方師弟的繡球,紅沖還以為是來找茬的,沒怎麼理會。
當然,紅沖确實不曾察覺到有任何東西落入他懷中,他的“不曾”二字乃是實話實說。
他心道原來如此,應是此人把自己當作裝瞎占便宜哄騙他人的心術不正者,這才如此不悅。
那人催了一聲:“問你話呢。”态度很是不冷不熱,仿佛若是得了他不想聽到的結果,便會轉頭就走——臨走前,恐怕還要用發辮狠狠抽自己一耳光。
隻是紅沖一向吃軟不吃硬,若是此人彬彬有禮地謙虛詢問,他定好聲好氣、實話實說,省得叫人覺得平白無故被自己耍了一遭。
可對方拿出這副逼問的态度,紅沖立即反骨上身,故意似笑非笑道:“這位道友究竟是怎麼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素來看熱鬧不嫌事大,如今自己也摻和到了熱鬧裡面,成了當事人,反而更加興緻盎然,生怕自己的惺惺作态無法激怒對方。
卻不想,對方雙手抱胸,歎了口氣,竟然就這樣自認倒黴:“行,那就當我沒問過。”
紅沖始料未及,一時怔住,隻聽對方說了一句:“往前走。”原來是隊伍前進,紅沖身前已然空了幾個位置。
于是,兩人暫且偃旗息鼓,專心排起隊來。
和平沒能持續多久,那人大約忍了又忍,終于還是忍不住了,開口問道:“那繡球你到底接沒接,你……”遲疑了片刻,才試探着說:“你到底到底能不能看見?”
相較起上一回,語氣是更幾分小心翼翼的,話語卻更直截了當。
大約這已是這人最委婉含蓄的姿态了,紅沖暗覺好笑,卻也知道見好就收,于是回答:“繡球不是我接的,我确實看不見,也沒感覺到有東西落在我懷裡。不過,”他微微一笑:“它挂在我手杖上,我是能感覺到的。”
“那我問你的時候,你裝什麼?”那人頓時氣勢洶洶。
“道友,我一個瞎子,我又能做什麼?”紅沖反問他:“你那般冷言冷語,豈知不是尋隙來的?”
“我怎麼——”那人下意識地想反駁,卻忽然回想起那時自己的心情不佳,起初态度确實算不得友好,若說不像善茬,竟也有幾分合理之處。
欠了兩分理,又确認了紅沖确實是個盲人,他的氣焰仿佛被潑下一盆冷水,熄得徹底。他軟下語氣:“既然如此,倒是在下冒犯了,告辭。”說完,他轉身便要走。
兩人拉扯之間,已經排了好些功夫的隊,眼瞧着進度斐然,就要排到登記關卡了,這人死要面子不肯繼續呆着,紅沖覺得實在沒必要,随手攔了一把:“道友留步。”
“還有事?”那人問。
紅沖思索片刻,琢磨着該如何開口,才能不傷及對方自尊心,卻又善解人意地勸人留下。他一邊腹诽這人怎麼跟個被家裡寵壞的孩子一般,一邊緩緩開口:“道友同我也算有緣,倒不如此行結伴,一同乘舟?”
這算是抛出橄榄枝了,若是聽得人不是個愚不可及的蠢貨,就該曉得他的好意。
然而,那人竟然沉默了片刻,才說:“也不是不行。”話語中頗有幾分勉為其難。
紅沖心下無語,卻聽那人又道:“那你跟我走吧。”
紅沖:?
“其實,我不是來排隊的,隻是看到你了,才來問個清楚。”那人似乎也有幾分尴尬地解釋道:“我師門有仙舟。”
紅沖:……
“你跟我一起坐我師門的仙舟去?”那人滔滔不絕地宣傳起來:“比你現在排隊登記的小船更大、更快、更漂亮、更舒服,而且我師弟師妹們會很歡迎你的。”
紅沖憶起初見時那人提起師弟頑劣,這才把繡球挂了自己的手杖上,不知眼下這話有幾分可信。
片刻,他婉言謝絕:“不了,我暈仙舟,會吐得到處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