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沖二話不說,立即返回寝廬。
山間曲徑通幽處,坐落着幾片院落,他的房間就在其中。
此處僻靜,人煙罕至——至少,在去仙市之前,他是這樣想的。
然而,從仙市回來,就見到那原本幽靜的小院裡裡外外擠滿了各色修士,不時傳出動靜。
紅沖險些以為自己記錯了路,又取出通行玉符上篆刻的地圖法陣檢查了一番,才得以确認自己并沒有走錯,眼前這門庭若市得不比侍劍山莊鋪位差幾分的院子,确實就是自己這些時日的住所。
從談笑風生的諸人之間穿過前院,隻見主屋門戶大開,屋裡站着的坐着的甚至躺着的都有,真可謂是……濟濟一堂。
紅沖定神一探,倒是無巧不成書,那被簇擁在最中間的,竟然正是東海岸邊煉丹炸爐,把碎片差點彈到自己臉上的幾人。
他習慣了用感知代替雙眼,亦精于此道,平日裡甚少有人能察覺到他在悄悄使用感知,卻不想這幾人亦是敏銳異常,在他探得對方身份的同時,幾人也在同時擡頭,幾雙眼睛直勾勾地鎖定了紅沖的方向。
“咦,是你。”其中一人道。
“師弟,休得無禮。”在東海岸邊替師弟道歉的那人上前兩步拱手見禮:“有幸再見,不知道友可是有事相求?”
紅沖瞥了一眼四周,立刻明白了對方何出此言——這屋裡恐怕正在排隊訂丹呢。
他解釋道:“我住隔壁。”
“原來如此,那真是十分有緣啊!”那人哈哈一笑,十分爽朗:“在下無晨谷,方三益。這幾位是我的師弟師妹,”又指着身後幾人一一介紹了名字。
待得那幾人都與紅沖打過了招呼,方三益又寒暄道:“舍弟在此行醫,承蒙各方道友擡愛,恐怕這些日子要叨擾道友了。”說着,他從懷中掏出一隻巴掌大的羊脂玉瓶,遞向紅沖:“這份清心丹乃舍弟親手煉制,能夠令服用者清心靜氣,還望道友笑納——倒是忘了問,道友怎麼稱呼?”
他這一番說辭可謂是滴水不漏,無論紅沖收不收下丹藥,都不好再以“無名小卒不足挂齒”的理由回避名諱。
而他遞出的丹藥也非凡物,無晨谷以丹修出名,一瓶清心丹雖然算不得價值連城,但也絕對是放在仙市上會被人哄搶的寶貝。從方三益拿出的一刻起,屋裡就不斷有人向紅沖緻以豔羨的目光。
既然如此,不要白不要。
紅沖于是道:“幸會,在下紅沖。”然後伸手接過了那瓶清心丹。
他不曾報出宗門師長,許多散修都是如此,方三益并不多問。
兩人互相點頭緻意過,紅沖回了自己房中,少頃,他從屋裡拎着一個竹椅子,大剌剌地又進了主屋。
“我能看看嗎?好奇。”他說。
方三益先是一愣,撓了撓頭,才笑着說:“自然,自然,倒是我們擅自占了主屋與院子,打擾紅兄弟休息了。”
紅沖擺擺手:“無妨。”
可方三益身後卻有人不服,一人低聲道:“怎麼回事啊?往年這裡都是我們無晨谷專屬的……”
方三益連忙低聲呵斥:“住口!”
紅沖心道:原來如此——就說這麼好的地方,怎麼會分給自己這等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不過,既然如此,倒有另一件事惹人費解了:往年這裡都歸無晨谷,今年為什麼要把自己一個外人塞進來?偌大的引心宗,還能就差自己一間空房不成。
方三益開了口,那幾人也隻好閉上嘴巴,專心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紅沖旁觀了一會兒,大概摸清了無晨谷這幾人的運作流程,果然與侍劍山莊有所不同。
方三益作為領隊的大師兄,卻幾乎不負責煉丹,主要替幾位師弟師妹與人商談。也不知是因他不擅此道,還是正因煉丹術高深,甚少出手,一丹難求。紅沖認為是後者——因為來往修士似乎對方三益的一位師弟,總是格外殷勤。
此人名喚孔憐翠,年紀輕輕卻是須發皆白——大約是因為這點相似,方才他在師兄弟幾人中,第一個就認出了紅沖。
眼下,孔憐翠正為屋中躺着的人把脈探病。
俗話說藥毒不分家,按孔憐翠的話說,此人正是因為積年累月地過量服用丹藥,卻不夯實根基,以至于過多藥性積攢在體内無法揮發,時日久了,便成了丹毒。丹毒阻塞了下肢經脈,以至于如今病卧床榻,無法起身,隻能被人擡來此地,躺在地上。
孔憐翠斬釘截鐵:“除非鋸掉,否則沒救了。”
“孔公子何必如此無情?請再看看吧……”病患友人懇求道。
“看過了,沒救,别浪費我時間了。”孔憐翠毫無恻隐之心地道:“下一個是誰?”
病患友人頓時急得口不擇言:“你、你是嫌我們報酬給的少?分明并非别無他法!”
“哦?”孔憐翠眼睛一亮,似乎還真有幾分好奇:“有什麼辦法?你教教我。”
病患友人的氣焰頓時低了幾分,沉默了片刻才說:“我聽說,引心丹就可以解他體内丹毒。”
“哦,這确實是個辦法。”孔憐翠點點頭:“那你能拿到引心丹?”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