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高度興奮,念揚陷在其中無法自拔,屬于宋栩詞淡淡的冷香忽遠忽近,若有似無,那一縷冰涼的香氣如同勾人的絲,從Omega雪白的後頸緩慢地抽取而來,仿佛讓人怎麼也捉不住,嗅不夠。
Alpha借信息素的優勢壓制Omega的劣行是校規裡嚴格禁止的,此時Alpha的信息素濃度達到了阈值,已經觸發了監測系統的警報。
而念揚對耳旁機械音的警告不以為意,呼吸粗重,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空氣,試圖将絲絲縷縷捉摸不定的香氣拆吃入腹,Omega清幽的氣息太讓人沉溺,信息素吝惜釋放,分明微少得可以忽略不計,收效卻是緻命的,念揚肺腑裡仿佛無形中吸入了緻死量的迷幻劑,起伏的胸腔還摻着些被逗狗棒耍過了頭的躁郁,被牽着走,暈頭轉向,理智蒸發殆盡,在上頭的亢奮裡不管不顧,揀了把趁手的椅子,輕輕松松地沖噪音源頭砸了過去,伴随着一道巨大的碎裂聲,刺耳的警報也随之銷聲匿迹。
“這下不吵了。”幹擾消失了,念揚自顧自地解決了挑釁,對破壞得來的成果滿意無比,隻差吹一聲口哨,“都像你一樣安靜該有多好。”
身上已經躁動難抑,念揚将脫下來的外套甩到一邊,手裡急不可耐地松了領帶,束縛随紐扣崩開,陰影就要沉重地覆下來,想做什麼都昭然若揭,悉數翻湧在眼裡。
宋栩詞忍着惡心,微阖着眼睛如有所思。蒼白的臉上默然有些心不在焉,周身氣壓極低,有如陰郁的霧天。
心中對比着廖廖幾種可能,然而除了忍氣吞聲,其實他根本沒有别的選擇,被權勢所迫,即使是面對這樣的情況,他也隻能當是自己踩進了陰溝裡,被狗咬了一口。
即便他能夠用力割斷眼前人礙眼地上下滑動的喉嚨,看着Alpha在噴濺的血注裡被吓破了膽的醜态,事後等待他的還有無盡的報複,更深的苦海,還要想盡辦法賠償少爺大筆醫藥費,和媽媽一起卑躬屈膝地登門道歉,受盡侮辱,不會被對方有頭有臉的家庭背景輕松放過,恐怕還免不了有牢獄之災……兩害相權從其輕,Omega在權衡中已經心灰意冷,一片不知為何在清理中被他留下來的碎瓷隐蔽地攥在手心裡,又慢慢地松開,他厭倦地閉上了眼睛,說服自己要接受現實。
Alpha的味道将密閉的空間熏得像是毒氣室,令人作嘔,宋栩詞漫漫地意識到,如果被強迫标記,被瘋狗咬上一口,他甚至拿不出錢去醫院洗掉。難以啟齒的事情,為此同媽媽提出要錢都沒有能開得了口的理由,不如幹脆在惡心的瘴氣裡就這麼死掉。
他無法理解,Omega為什麼會對Alpha抱有一絲幻想。
念揚俯下身去,手掌掐住了Omega天鵝垂死般的脖頸,用卑鄙的力道迫使他扭轉視線,聲音威迫他:“看着我。”
念揚由是如願以償地将心心念念的面容完整地收入眼底。Omega容色很冷清,萬分柔弱,美目黯淡,清高的冷臉依然無動于衷,倦怠的眼神如同施舍。入夢的雙眼幽潭無瀾,貞潔烈女一樣,讓念揚颠倒的神魂仿佛分裂兩半,一半着了魔地感到入迷,一半為着他的區别對待而郁氣難平……這個Omega看着仿佛是個不可亵渎的聖女,卻在别人口中像婊子一樣處心積慮地勾引喻家的Alpha,不知道羞恥兩個字怎麼寫……思及此,念揚終于氣得僵笑了一聲。
“要不是知道你背地裡花了多少心思打着喻聞庭的主意,我還以為你對人永遠是這副愛答不理的冷恹勁……簡直讓我都想見識一下你對着那個人什麼模樣了,真讓人感到好奇……
“你要是再學聰明點,就應該把引誘那個Alpha的力氣拿出來,換個人試試,何必在攀不上的人身上白費勁……你說是不是?
“讓我猜猜……你是被喻聞庭玩過了丢掉了,還不死心地把自己往他的宿舍裡送,還是都寬衣解帶了也根本沒等到人家走進房間,沒能灌成你精心熬制了一晚上的迷魂湯?
“不如跟我好好地繼續下去……喻聞庭看不上的玩具我可是愛玩得很,會對你愛不釋手的……放心,我憐香惜玉多了,舍不得像他一樣冷落你……”
念揚嘴唇蠕動,止不住神神叨叨,神情裂出幾分氣急敗壞,瞳孔病态地緊縮着,視線發直地鎖定在他臉上。上身已經帶着滾燙的熱度沉了下來,像是要沉入一個失真的迷夢裡,仿佛再多看Omega兩眼魂都快消磨不剩了。
愈是接近他的肌膚,百合花幽微的氣息愈是清晰,香氣冷冷清清的。恍若置身幽香搖曳的空谷,Omega後頸未受一絲污染的雪膚是唯一僅存的真實。念揚渾身顫抖地深深吸氣,享受他的體香沁入肺腑的過程,呼吸愈發失控迷亂。
空氣已經弓滿,宋栩詞雙眼無望地輕阖,嘴唇在極盡漫長的一分一秒中慢慢失了血色,等待身上降下淩遲。
弦欲崩斷的前一刻,一切戛然而止。門被重重打開,日光猛烈地湧進來,高跟鞋叩在地面的脆響幾乎穿透耳膜,遏止了Alpha堪比瘋狗般的行徑。
“念揚同學,請你出來一下。”
施婳帶了一衆巡邏的安保人員出現在他的視野裡,其間不乏退役軍官的身影。
警衛身上都配有電擊棒和麻醉槍,鎮壓性的武器眼裡最容不得敗類,無聲說明在Alpha拒絕配合的情況下,不介意采取一些必要措施清理垃圾,讓精蟲上腦的瘋子恢複神智聽話就範。
施暴者被老師喊走了,施婳語氣嚴厲地要求對方在接受抑制劑注射之後立刻到校長辦公室報到。
可想而知念揚有多無法甘心,犬齒本都已經将欲觸上Omega柔軟光潔的後頸,卻在距天堂一步之遙的時候吃了癟,被氣勢洶洶的安保隊伍蓦然前來叫停,像個發情中的野獸被戴上可笑的止咬器,強行冷卻绮念,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拂了面子……
毫無意外,不到一天時間,施婳就以身體原因離職了。
宋栩詞接受了心理疏導。Omega躺在咨詢室的沙發椅上,厚實的窗簾帶來持續一時的安全感,柔和的軟包牆面舒緩視覺,伴随一盞溫暖的落地燈,呼吸混同着擴香儀散發的帶有鎮靜效果的熏香,Omega短暫無夢地睡了一覺。而後他醒過來,套上外套離開,走出去,一切仍然是一團糟,不曾有過絲毫改變。
連着幾天,宋栩詞臉上都有些神思不屬,淬冷的表情帶着些許自我保護的意味。
這日午間,Omega在午休時間沒有别處可去,罕見地待在了公共休息室裡。精力支撐不住,Omega倦倦地靠在沙發裡閉目養神。他因為生病缺考了上周的古典文明課測試,下午需要單獨進行補試。
在這裡休息不比心理咨詢室安靜私密,他閉着眼睛依然受到周圍的打擾。
有兩三個不認識的Omega系着圍裙戴着口罩,大概是因為往他儲物櫃裡放髒盤子的惡劣事迹被罰做清潔,正動作潦草地用稀釋消毒液擦拭公共休息室的地闆,隻是敷衍地将地面打濕而已,樣子并無一絲打算反省自己的意思。
宋栩詞匮乏探究欲,沒有心情理睬,自始至終未将他們看進眼裡。他們嘴裡刻意說給他聽的話音卻一直像蒼蠅一般繞在他耳畔嗡嗡作響,是變本加厲的诋毀聲。
這些扭曲的聲音當然毫不在乎事實真相,隻是傲慢又自卑地相信着自己願意相信的,永遠自說自話,聲量要大到能蓋過焦躁不安的妒忌心,生怕一旦停下嘴巴,空虛的胸腔就會被控制不住的醜陋情緒完全吞沒。
“……某些人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才待了半天就卷鋪蓋被趕出來了,看看這待遇,真是好笑,說不是聞庭哥哥宿舍裡的保潔誰能相信?”
作為那個Alpha陰差陽錯的绯聞對象,宋栩詞永遠不會被話題輕松放過。
對于Omega們來說,沒有什麼事情能趕得上與喻聞庭有關的話題富有吸引力,偏偏又不敢在私底下多妄議喻家,于是從Alpha宿舍裡走出來的Omega便首當其沖,被謠言牽強附會,被冠以諸多帽子,寡廉鮮恥的狐媚子,不擇手段攀高枝的野心家,沒有自知之明的爛泥巴……成為旁人口中過不去的談資,一提起來就一發不可收拾,每每引得附和連連。
“……下作的貨色,沒眼力見的鄉下人……校長到底把他招進來幹什麼,專門拉低學校的格調嗎?”
“傳出去明英都淪為傭人孩子能來上學的地方了,讓這種賤民髒了貴族血統……什麼時候起這裡不培養精英改培養下人了?”
滿口怨诽的人表面光鮮,但可惜生了張比下水道還不如的嘴巴,口氣髒臭,難聽的話直往外面倒,一開口便污染空氣。
宋栩詞靜靜攏着外套,像一株纖纖小小的靜植,面容疏離得就像沒有聽到一般,淡漠的反應近乎于無,閉着眼睛連長睫都未顫簌一下,隻是不動聲色地戴上了隔音耳塞,屏蔽掉外界瑣碎的雜音。他需要為下午重要的測試盡快休息補眠,心中不願意被負面情緒影響發揮。
是時,一道咔嚓的聲音乍地如同刀裁,有個在公共休息室裡玩手機的Alpha悄悄趁着他阖着眼無所覺察的時候攝下了一張照片,留着自己欣賞。
其中一個被罰做清潔的Omega耳朵很尖,聞聲被害妄想十足地驚呼一聲,捏着一副隔着口罩都嫌尖細的嗓門,臊着臉沖一旁拍照的Alpha嚷道:“偷拍我幹嘛?要不要臉啊你?”
關系到品味的事情,把玩着手機的Alpha被拉下水,無法再事不關己高高挂起,聞言額角青筋抽動了一下,受不了這等惡心,氣極反笑,諷刺醜人多作怪,直接挑明道:“拜托,我拍沙發上睡着的那個,人家都還沒說話呢,安心當睡公主,你倒是自作多情地蹦出來叫什麼叫?誰瞎了眼拍你這頭豬啊,屏幕裡塞得下你這張河裡泡發了三天的厚臉嗎?信息素都是一股酸氣,嘔……有空在這本色出演潑校花髒水的醜角,沒時間去找面鏡子照照?搞清楚了,拿你跟他一根頭發絲比都是擡舉你的。”
被Alpha好一番嘲諷的尖嗓方才诽謗起别人的時候開口如連珠炮,唾沫星子起勁飛濺,輪到自己當靶子了倒是有些啞火,被嗆得臉上根本挂不住,表情無比難看地強撐着逞能:“混蛋你有本事再說一遍?哈……念揚剛被押走,柯益清你這死變态玩意也按捺不住色心了是吧,也想玩玩性騷擾當衆光榮一把,再夾着尾巴灰溜溜回家關禁閉?”
對方不以為恥,已經恢複了一貫的遊刃有餘,臉上半點沒了惱色,笑嘻嘻地反唇相譏:“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剛才是誰在管我們喻理事長的公子叫聞庭哥哥,我記得是你吧,畢轸,一口一個哥哥都叫得那麼親熱了,實在好奇他的感情私事你就幹脆打電話問問去啊?在這裡為難一個生病了手無縛雞之力的Omega做什麼?
“嫉妒了?着急了?想取而代之你也可以試試東施效颦啊,也學人家去喻聞庭的宿舍裡睡一睡啰,别隻想着不做幹流口水啊,喻公子宿舍的床肯定大得很,還怕躺不下你這号巨坦嗎?
“你還在顧慮什麼,總不會真怕被費頓區的樓長當乞丐逐出去吧?唉呀,你說你家裡好不容易發達了,混上個暴發戶,也是雞犬升天了,怎麼這張相由心生的寒碜臉還是暴露本質……你突着雙眼睛瞪我幹什麼?生氣了?嘴巴一張一合的,像個讨飯的碗似的,要不要我往裡面扔兩個硬币聊表愛心啊?”
畢轸氣得嘴巴都忍不住抽搐,無從反駁,咬着牙半天語無倫次,胸口憋着一口惡氣出不了,越想越堵心,都快口吐白沫了。
弱者卻隻有抽刃向更弱者。畢轸将剛才所受的一頓毫不留情的奚落盡數歸罪于宋栩詞,自己之所以丢盡臉面都是怪這個Omega好端端地偏要出現在公共休息室裡。畢轸窩了一肚子火氣無處發洩,忽而瞥見腿邊清潔地闆用的那桶稀釋消毒液,腦海裡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個惡念。
一整桶消毒水徑直往角落裡睡容安靜的Omega身上潑過去,一滴都不剩,将Omega從頭到尾狼狽地淋濕。
柯益清蓦然變了臉色,恨不得一巴掌生生給畢轸扇死過去,鐵青着一張臉驚吼:“——你發什麼豬瘟?找死啊?!”
畢轸被吼得悻悻然,臉上的表情僵硬到怪異,仍死豬不怕開水燙地撐着臉皮強顔為笑,嘴裡還不肯饒人:“你沒看他手背上那麼些青青紫紫的針孔嗎,别是什麼不幹不淨的病吧……我好心給短命鬼消消毒啊,盼着他晚點再死。”
畢轸自我意識過剩,太愛以己度人,眼下盡管已經無人理會,也記得要惡人先告狀,先反咬受害者一口:“落水鬼活該……從你進來我就想問了,宋栩詞你裝什麼,不就是刻意過來看我們笑話的嗎?一邊看我們幾個因為你被罰在這裡做一周衛生,一邊還能享受護花使者在旁邊為你出氣,你是不是心裡很得意啊?”
宋栩詞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了,從昏昏沉沉的夢中陡然驚醒,Omega細弱的肩頸失措地哆嗦,巨大的驚吓惶然無法消化,畏冷地抱着手臂瑟縮成一小團,驚魂不定的身體止不住地微微戰栗,讓人看得心都被揪緊了跟着發顫。
消毒液經稀釋過後濃度已經相對溫和,萬幸沒有潑到眼睛裡,沒有造成嚴重危險,但Omega膚質敏感,肌膚接觸刺激過後很快微微發紅,需要立即進行沖洗,若是消毒水滲透皮膚停留時間拖長,引起過敏灼傷,對他身體造成的傷害無疑更大。
Omega在淋浴間裡待了很長時間,獨自調整處于崩潰邊緣的情緒。渾身上下都需要用大量清水将刺痛皮膚的消毒液完全沖洗幹淨,他淋浴了很久,換過了幹淨衣物,就着一杯冷水将手中各色的片劑挨個吞咽下去,身影差一點就無法進入補考的教室。
他耽誤了一會時間,老師出于對心頭好的照顧,還是心軟地讓他進來考試了,沒忍心讓他去跟校長解釋遲到的緣由。
“謝謝老師,我很抱歉。”宋栩詞清淡的聲音底色虛弱,有些啞意,像一支柔弱的水流緩緩淌過幹涸的河床。
在老師面前他有些拘束,恍惚正對着的人是施婳,為此胸口處一陣說不出來的難受,他想不到施婳能去哪裡躲避風頭,眼睫從而垂至更低,不知道該以怎樣的神情面對,向老師轉達自己的愧疚。
眼底攤開的試題堪比天書,盡管宋栩詞見縫插針地補生病落下的課,為此辛苦熬夜,為考試做了足夠多的準備,在眼下心力交瘁的情況下,先前的努力還是無可避免地功虧一篑。
他渾身倦冷,肺裡艱難地擠壓出冰冷的空氣,無法集中精神,眼睫泛沉,用眼睛看東西變得很困難,視線輕飄飄的,好像再怎麼努力也落不到卷面上,凝聚不了注意力,試卷上印刷出來的一個個本該熟悉的字眼都漸漸變得極其遙遠,極其陌生,一字一句組合成更費解的題幹,讓他無論怎麼來回讀題也無法嘗試理解,無法進行思考,連基礎的核心術語解釋都動不了筆。
這門課程的成績對他而言很重要,如果再保不住A等,下滑太嚴重,挽救不了老師對他的定期評估和綜合考量,他會被調整到更低層次的班級,他已經落下了太多課,幾門成績變動太大,疊加起來将引起老師更高的重視。老師毫無疑問将會一一分析他最近在學術表現上出現問題的原因,整理之後詳細地反饋給家長,和他的媽媽進行聯系,甚至讓許蕖過來面對面溝通他的情況。他不想讓媽媽為他操心勞神,學校裡這一切龌龊糟心的事情他都不想讓許蕖知道。
眼下感覺實在太不好受,宋栩詞頭痛如刀絞,身上有些低燒。過來考試之前他已經提前吃過花花綠綠的藥片作為預防,他體質孱弱,即便是小小的感冒也在他身上放大得很嚴重,弄不好甚至可能都會要了他的命。
手指有些無意識的痙攣,宋栩詞漫無目的的筆端微微一滞。
喻聞庭……看着自己在答卷上不知什麼時候寫下來的名字,宋栩詞握筆的指尖冰涼泛着青白。
喻聞庭,喻聞庭,喻聞庭……
這個名字傾軋下來,好像頭頂揮之不去的陰影,已經将他像廢墟一樣不能夠再捉襟見肘的生活完全毀掉了。
如果那個Alpha從來沒有存在過該有多好。
教室裡暖氣很足,宋栩詞仍然感到渾身發冷。
趕着考試時間,他來不及完全吹幹濕發,一頭烏發還在滴着水珠,發尾如一绺绺滲露的墨枝。
有那麼一刻,他在失神中放任心裡的恨意在筆端流瀉,字迹一筆一劃,寫在那個Alpha的名字後面,用力到指骨都疼痛:……去死吧。
父親纏綿病榻,最終還是免不了病死。他不僅失去了爸爸,家裡為此欠下的巨債還像個堵不住的窟窿掏空了他生活全部的光彩,每一天都如暗淡的隧道,毫無希望也看不到盡頭……父親去世給他帶來最深遠的痛苦,這是他所能想到對一個人最惡毒的詛咒。
宋栩詞精神不支地趴倒在座位上,狀态難以為繼,透明的肌膚恍若将逝的輕煙,意識模糊地看着紙上他親手寫下的可怕咒言,眼裡忽而掠過一線清醒,仿佛害怕冥冥之中會一語成谶,Omega面色慌亂地想要拿筆劃掉那行破碎的字句,将偏激的話語收回去,手腕卻無力地顫抖了一下,握不住的水筆從指間摔落,重重的一聲響。
他覺得自己心理上大概已經不夠正常了,若不是這樣,他怎麼會恨一個從未見過也從未認識的陌生人。他的絕望不應該太遙遠地怪罪到那個與他毫不相幹的人身上,遠到都不會與他慘淡的人生相交的人。若真要追溯起來,從他在髒水巷裡出生的那一刻起,生活就生來罹患治不好的窮病,早已經是半死不活,堪堪吊着一口氣,活着隻是因為還不能甘心就這麼停下呼吸而已。
應該消失的其實是他自己才對,也要不了多長時間了。他的身體狀況自己能夠清楚,确實命比紙薄,用不了多久,不知什麼時候生命就要進入倒計時之中,藥片杯水車薪,而換心手術是家裡再供不起的費用,他不能忍心為此再殘忍地将媽媽耗幹一次,讓許蕖再經曆一次世界上最大的失望,慘重到靈魂裡。
而喻聞庭有完美的人生,遠大的前程。與他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