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寝殿位于高山之巅,依崖而建,陡峭險峻。吳越來時夜幕未至,眼下卻已圓月高懸。
“聖女還是不肯見孤?”
等的睡意昏沉,吳越徹底沒了好脾氣。于是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幹脆帶着親衛硬闖。
幽火搖曳,窈影孤寂。
聖女謝甯蜷縮成團,抱膝不停地顫栗。即便誠心禱告,依然無法擺脫火魔的詛咒。
邪神似乎真的存在!
一瞬間,謝甯好似聽到來自地獄的戾笑,登時遍體生寒。驚恐怨恨裡,她堕棄信仰,悲戚自我,質疑火魔。
這些年來,身為聖女,她不僅言行舉止處處謹慎,甚至她還必須成為一個木偶,愛上那尊冰冷猙獰的神像。自六歲起,她便鮮少出王城,日常就是神殿端坐。
童稚時,謝甯的确對火魔崇拜的五體投地,然而直到她送别如母亦師的前任聖女,醜陋的真相才赫然浮出水面。
那位美麗孤獨的老人,慈眉善目了一生,哪知臨終竟對殷勤照料的她快意惡毒。
“當初之所以選中你,根本不是為了别的,亦不是火魔的意旨,而是夕陽下你燦然的笑臉令我嫉妒。昔年我也曾這般明媚,但八歲以後便是無窮無盡的禁梏。
所以那天,我快意的将你拉進這深淵裡。謝甯,火魔從不存在!”
前任聖女的話仿佛鸩毒,懷疑的種子就此種下,繼而生根發芽再無束縛的力氣。起初的躊躇滿志,迅速冷卻在凜冽寒風中。
曆代聖女侍奉火魔,皆人前無盡風光,背地暗無天日。
等待,煎熬,無助,絕望。
一如既往的折磨,直到寅時一刻主殿玉鐘響起,謝甯方從難耐的痛苦裡逃生。她心情沉重地起身,強撐一口氣,低頭怔然地盯着自己青紫斑斓的掌心。
每到月圓之夜,她就會五髒六腑生痛,屆時求生不得求死無門。為此,她不惜代價四處尋藥止痛,可兜兜轉轉竟被魯兮國鉗制。
雙重折磨,令謝甯無法忍受,她想過正常人的生活,這個聖女誰愛當便當。所以那日初見彌葡,她頓覺機會來了。隻是四目相對的刹那,她舍不得傷害那個驚鹿一般的少女。
然而現在一切都變了,少女開始失控,妄圖逃脫獻媚支吾……
這怎麼能行!
與其成全她們,倒不如成全自己。
謝甯托腮沉思,豈料殿外忽然喧嚷。
“聖女呢?”吳越神色不虞地問。
侍女們當即慌了神,一時之間相觑無言。因為她們既不敢勸阻君上,也不知該如何向聖女交代。
“君上勿怪,聖女正在閉關,誰都——”
“孤不是旁人,倘若聖女有所差池,孤定唯你們是問!”
“君上恕罪,奴婢惶恐。”
長廊接連跪倒一片,衆人再不敢多嘴。
“啟門!”
吳越話音剛落,寝門迳自打開了。
冷眸疏漠,謝甯一襲白衣,不耐煩地蹙眉:“你來做什麼?”
吳越本打算借機興師問罪,待見對方心緒不佳,遂語氣輕緩:“孤來看看你。”
“那還愣着做什麼!”
謝甯眼底閃過一絲觸動,話語依舊冰冷。
甬道漫長,一眼望不到頭。與其說是寝殿,于吳越而言更像探險鬼屋。
壁燈昏沉,針落可聞。
謝甯跪卧在高聳的神像下,四周密布着數方暗渠。青絲逶迤,白紗綽約,人比蓮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