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沒吃什麼,還吐了大半,之前又頂着暴曬下走了一路,趙昭四肢發軟,抱着石凳的手一松,倉促地撐在牆面上,閉眼忍受這一波眩暈。
再次睜開眼睛,眼前的景象都蒙上層熒綠色。趙昭大汗淋漓,将凳子踢進房間,一屁股坐了下去。
即使很累,趙昭也沒有靠着牆。無他,剛剛撐過牆的手一片濕滑黏膩,他嫌髒。
石屋裡沒有光線,不知道是舍不得點蠟燭,還是沒有條件。趙昭坐在石凳上,眼睛越合越攏。就在他要睡着時,他感覺耳朵一疼,他迷迷蒙蒙用手去掏,碰到一個東西。
硬的,會動。
趙昭連忙歪頭拍打耳朵。那東西掉了出來,飛快往手上爬。趙昭騰地竄起來,拍打衣服。房間太黑,他看不清那東西有沒有落下去。
這時他摸了摸頭發,後腦勺一塊像是遭遇了牙膏和油的混合物,黏在一起濕哒哒的。想着那牆上有多髒,趙昭受不了了,一腳踹向凳子。暴躁的怒火燃燒在他心中,他用手背抵住額頭氣喘籲籲好一會兒,還是認命地坐下了。
他拿出那張擦過他嘔吐液的面罩蒙住了頭,然後忍受着不好聞的味道,打算睡覺。可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道模糊的人聲。
“要不……他……名額?”
趙昭心裡一驚,豎起耳朵認真地聽起來。他聽出說話的是男孩,直覺告訴他男孩說的“他”就是他自己。
另一道年邁而粗啞的聲音響起,是老人。
老人的語氣跟白天沒什麼差别:“他已經被入了庫,沒用的,還會遭麻煩。”
男孩聲音拔高幾度:“煩死了!”他在房間裡重重地踢踏了幾下,聲音很響。
“喂,他不會還醒着吧?”
趙昭的心一下提起來,手腳發汗。他沒聽到男孩繼續說什麼,反倒是聽到一陣窸窣聲以及輕微的,稍微不注意就會忽略的起身的動靜。
趙昭眼皮下的眼珠緊張地轉着。
“回來!”老人厲聲呵斥。
動靜停了一瞬,邁步聲越來越輕,像是在往回走。
“啧。”男孩不情願道。
——
早晨的桌上擺着五個不鏽鋼碗。
如果說昨天的湯是淡綠色,那今天的便是發髒的苦綠色,跟海水很接近,很難讓人不懷疑是從海裡直接舀起來的。
碗裡的水位線隻有昨天的一半。趙昭以為昨天的白色粉末沒加,筷子一勾,才發現是沉在碗底,薄薄的一層,像是灰塵。
這……真的要下口嗎?
或許是沒有了白色粉末的遮掩,再加上今天湯的顔色很濃,日光下,趙昭十分清晰地看見了那些張牙舞爪的絮狀物和可疑的顆粒物。他擡起浸在碗裡的筷子,上面甚至挂着滑滑的條狀物。
太折磨了。
趙昭情願割肉喝血,也不要吃這些東西。
老人看趙昭沒動,把吃的一半倒給自己,一半給其餘三人。
吃完後,他看向趙昭:“你和二号去摘草。”
肩膀出血的男孩看了趙昭一眼,就往屋外走去。趙昭趕緊跟上,才跨出石屋,就被熱意包圍。
趙昭踩在細碎的沙礫上,極目遠眺,黃土黃沙綿延。他用鞋尖抹開沙子,露出的是幹裂的地紋。
兩人朝大海走去,離海越近,味道越重。到最後趙昭不得不捂住鼻子,才能走到海邊。
海面呈深綠色,上面漂浮着魚類屍體、易拉罐還有破舊的帆布。海水和沙地的連接處是一堆淤泥,淤泥被青綠色的海水泡着,上面擱淺着罐頭、塑料袋、破尼龍袋,臭氣熏天。
男孩突然頓住腳步,往裡一拔,然後攤開手心給趙昭看。
男孩手心裡是還沒有大拇指長的植物,它通體漆白,一根莖幹上有密密麻麻的顆狀的白粒。因為是從淤泥裡拔出的,上面沾染了許多污點。
趙昭:“這是我們吃的?”
男孩不耐地嗯了聲,催促他快摘。
趙昭忍着髒,把草都摘完。接下來男孩讓他換個地方,兩人分頭行動,趙昭隻好沿着海岸邊一路尋找。先開始沒有趁手的工具,他隻能用腳翻淤泥。後來他撿了根樹枝,效率提高不少。
日頭逐漸上升,看着要趕不上中飯了,兩人才一道回去。
午飯過後,因為天氣炎熱,所有人都閉門不出。
趙昭坐在石凳上,盤算着問老人:“老人家,天堂在哪兒?”
看着湊近的青年眼裡掩飾不了的急迫,老人擡起一點眼皮,指了指頭頂。
趙昭跟着望去,隻看見石屋的天花闆。他語氣帶了點疑惑:“在天上?”
趙昭說完便跑到屋外,金色的陽光鋪天蓋地地砸下來,險些晃花他的眼,他用手遮着,虛着眼往上看,強烈的光芒綻放在眼球,燒的視網膜模糊。
趙昭連忙閉上眼,鑽進屋子。
老人平靜的聲音響起:“年輕人,現在可不是時候。”
吃完晚餐,氣溫一點點下降,看見外面一點光亮都沒有時,趙昭跟着老人出了石屋。
老人用手指了指頭頂,趙昭看到一個島狀的建築漂浮在天空上。它看起來着實不小,還發着光。
趙昭訝異道:“那是……天堂?”
“天堂上有什麼?”
老人嗤笑一聲,似乎是嘲笑趙昭淺薄的見識。他聲音悠揚:“天堂什麼都有,隻有你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