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尊嚴受到挑釁，混亂中，趙昭的肩膀又多了好幾個窟窿，濃稠的血絲在晦暗的湖水裡散開。

趙昭沒有反抗，仍舊抓着拿來的衣服，像是不知痛的棉娃娃。當感覺男人紮他的手越來越無力時，他才動用手裡的小刀。

手裡的軀體抽搐着，趙昭紮進去，抽出來，紮進去，抽出來……

沒有防備地嗆了口水，再加上劇烈運動消耗氧氣，更有傷口造成的生理機能衰敗，男人很快不動了。趙昭的肺部憋的快要爆炸，他松開男人，遊出水面。

濕潤的黑發緊緊地貼在頭皮，趙昭用單薄的指骨爬上斜坡，留下一路血點。

雷鳴般的掌聲把人吓了一跳，趙昭臉色蒼白地擡起頭，看見一個精緻白皙的女人投影在他面前，她穿着白金的絲綢，有着一頭波浪卷長發，身後的四片翅膀小幅度扇動着。

觀衆們：

“精靈，精靈！”

“精靈又來派發物資了。”

精靈周身散發着純潔的白光，夢幻得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

她輕柔淺笑，聲音順滑：“恭喜你殺死一人，獲得能量劑一管。”

趙昭看着手心的透明玻璃管，猜想這是唯一的食物來源。

他撥開封口條，灌進喉嚨，饑餓感緩解不少，但身上的傷口仍在流血。

精靈再度拿出一個圓盤樣的物事，笑容裡多了分不明的意味：“請繼續努力哦。”

伴随着趙昭接過，一些信息湧進腦子裡，趙昭明白這是時效一小時的信息屏蔽器，顧名思義，一小時裡攜帶這東西，可以屏蔽他的樣貌、聲音、氣味，甚至因他造成的環境光影變動。隻要有這兒玩意，他完全可以休息一小時後再去戰鬥。

趙昭心思難測，摩挲了下信息屏蔽器，最終還是選擇立即使用。

他孤身伫立在岸邊，視線蜻蜓點水般落到漂在湖面的屍體上，那一刹短暫而漫長，他的視網膜滞留着死亡的影像。睫毛眨過後，他扭過頭再度觸發出發。

……

先将人按倒在地上，再用匕首封喉。

尖銳的掌聲中，精靈巧笑着：

“恭喜你又殺死一人。”

趙昭滿身是血，他收回注視屍體的目光，飲下能量劑，損失的力氣再度恢複。

精靈捧着一把大砍刀：“這是你的戰利品。”

遭遇的對手武器還在弩、匕首、菜刀裡徘徊，大砍刀還是頭一次出現。

趙昭拿起砍刀，面容隐于樹陰下，讓黑球外的人看不清情緒。

……

趙昭劇烈喘息着，耳邊熱鬧喧嚷：

“又殺死一個哈哈哈！”

“殺的令人暢快，快快快再去殺！”

這次的對手是想奪取武器的人，自己沒用多大勁兒，對方卻被砍成了兩半。趙昭盯着那血淋淋的斷面，喝下能量劑。

他走入山洞，打算好好歇息，黑球卻通知角逐進入第三環節，各個人的屏幕都會公開給别人，隻有最後的二十人能存活。

趙昭掃過眼前的一百多個屏幕，有在森林裡的，有在沙地上的，有在小溪旁的……沒有離他很近的，不過有一個在他來這裡的必經之路上。

黑球裡的觀衆群情激昂：“休息幹什麼！快去殺他！他馬上就過來了！”

“對！快去把他幹掉，讓他這麼沒有自知不明！”

那個人還沒發現他，沒有猶豫地，趙昭拖着大砍刀，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當趙昭走了段路，兩人屏幕間的景色重合越來越多，那人也知道趙昭是沖他而來。

一個躲，一個追。

趙昭一刀砍進大腿，那人抱着腿汗如雨下，五官因疼痛而扭曲。他看見趙昭臉側的條形紋，害怕的眼神變得充滿怨氣。

“又是你們！”

他不甘地叫嚷。

趙昭動作一頓，那人斷斷續續，帶着泣音控訴：“憑什麼……你們這些人……能直接進入篩選……明明我們要獲得……名額才行。”

名額？那個男孩也提起過。

趙昭等着這個面容比他還稚嫩的人說完。

“我好不容易，殺了十個人才有名額……”他頓了下，眼眶流出眼淚：“我為了不讓自己得病就已經很難了！可你們這群家夥……”

“你們知道我絞盡腦汁地殺人有多難嗎，知道我有多煎熬嗎！！！！”

他眼球裡布滿血絲，穿着鹹菜般的衣衫坐在地上。他的鼻涕、淚水、血液混合在一起，身體瘋狂顫抖着。

他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脆弱的神經不能再多承受一點負荷。

觀衆催促着：

“愣着幹什麼？快動手啊！”

“蠢貨，動手啊！”

趙昭劈開了他的腰腹。

那人噴出一口血，腦袋重重地磕到地上。他的手緊緊弓着，徒然地在空氣中抓了下，跌到地上。

趙昭從那玻璃般清徹的眼珠裡，看見了天空的倒影。

“為什麼……天堂……”

趙昭為沒有的尾音疑惑，他掀起眼皮，才發現那人的眼白不知何時凝滞了……

未說完的話再也聽不到了。

趙昭拿着砍刀的手輕微顫抖着，他面色冷硬，拖着大砍刀再次陷入追殺與被追殺中。

刀鋒揮舞得卷刃，胳膊劈砍得發酸，鮮血迸濺到眼睛上，費力地抹開後，才發現手上也是血，全身找不出一片幹燥的地方。隻好任由視野被血色覆蓋，一次次将人劈開。

偶爾他會想，那人究竟要說什麼？

屈起的手是想抓住什麼？

他的心在屠殺中變得敏感，他逐漸後悔了。他怎麼能那麼倉促地結束了那人的生命？

他變成了什麼？什麼時候，他對生命也到了這般無視輕重的地步？

刀停了，趙昭喘着粗氣，遊戲結束了。

“讓我們恭喜角逐出的二十名獲勝者！”

大砍刀消失了，伴随着換上的新衣服，趙昭身邊出現了其他幸存者。他們和趙昭圍成一個圈，中間站着光彩照人的主持人。

來自各個方向觀衆席的掌聲排山倒海，包圍了他們。濃烈到令人發涼。

主持人沖觀衆情緒飽滿道：“天堂23641統治者稍後會接待他們，向他們頒發應有的榮譽，現在，讓我們最後為他們歡呼一次，謝謝他們帶來這麼精彩的表演！”

歡呼聲此起彼伏，趙昭茫然地站在原地，被笑聲組成的海嘯淹沒。他看着身邊的人炸開了鍋，他們說着苦盡甘來，未來怎麼享受富足的日子。他們說：“有豪車有豪宅，無病又無憂。”

趙昭身側的手指因為長時間的緊張不自然抖動着，他掩飾着抓住褲子，聽着那些狂言浪語。

“天堂、天堂、天堂……”有人舉着拳頭有節奏地喊道。

越來越多的人都加入呼籲中，眼神燃着野心的火種。

“天堂、天堂、天堂……”

“天堂、天堂、天堂……”

他們自發的喊聲圍住了趙昭，趙昭在他們之中，像是被綁在十字架上，受着火刑的異類，睜大眼睛看着他們跳着慶祝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