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牆上整整齊齊貼着許多大頭照片，馬馳尤其顯眼，我甚至不用仔細看就能一眼抓住他眉宇之間的英武之氣，又黑又濃的眉毛是這些人中獨一份兒的特殊長相，他大概得有三十七八歲，正是人到中年的時候，他們說男人成家立業之後少年志氣就會被生活中的瑣事磨個精光，其實女人也一樣，普通人的人生中不會到處都有聚光燈。

但馬馳看起來就很不一樣，怎麼形容呢？他像是個很有思想的人，很正派，像是冬日裡的烤火爐，隻要瞧見了就很想靠近，讓人很有安全感，“135……”我默念了幾遍他照片下的那串電話号碼。

坐在派出所大廳裡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不知怎麼的想起了王學儒，我無法選擇自己投胎到什麼樣的家庭，但我想如果我有一個這樣的父親是不是整個人生都會不一樣，馬馳做的一切都像是有意義、有目标的，而我對未來隻有迷茫。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馬馳用一次性杯子盛了大半杯水走過來遞給我，“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愣了一下，以為他既然查到了“區雲”，應該早就把我的底兒摸了個清清楚楚，昂起頭借着燈光看着他的臉說：“王秋荻。”

“奧特曼的迪？”他忽然笑了笑，我猜是故意的，不排除他想讓我放松警惕，在我嘴裡套點兒什麼對他有用的話。

我用兩隻手捧着那杯水，小小嘬了一口，“雜草的荻。”

馬馳在我身邊坐了下來，“秋天的荻花可不是雜草，你爸媽是老師吧？挺會起名的，不像我，大老粗一個，想不出來這麼文绉绉的名。”

“你兒子叫什麼？”剛說完我便覺得上身一暖。

馬馳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在我的肩膀上，我捏着這件薄薄的風衣，十分不解看着他。

“起風了，咱這兒是海邊兒，不比内陸。”他解釋完問我：“你怎麼知道我有個兒子？”

“迪迦，我猜的，我小時候更喜歡給娃娃做衣服，不會關心誰去打怪獸。”我坐在椅子上看不見派出所門外的天，地又被黑夜籠罩，那棵孤獨伫立在門口的懸鈴木擺動着繁盛的枝條，被夜風打得“嘩啦啦”響，我憑着聲音判斷馬馳說的沒錯，風的确越來越急，夏天還沒有過去，就算毫無預兆來一場雨也是常有的事兒，“你兒子叫什麼名字。”

“馬悅。”馬馳笑着，好像從名字裡就能看見兒子手裡捏着個塑料迪迦玩具在他面前活蹦亂跳的模樣，他對兒子的愛已經漫溢出來。

我像是枯竭了的河道，羨慕着流水潺潺的小河，幾十年的匆匆人生，值得驕傲的事就像是河裡的小魚小蝦，而我已經幹涸，供養不起任何驕傲，“一匹快樂的小馬。”

“是，我這名不好，太累了，老得跑個不停，我對他沒什麼大要求，這輩子高興開心就行。”馬馳的臉上綻起真摯的笑容，讓人一看就知道是發自内心，沒摻一丁點兒假，他和我一并望向門外的樹，我卻一點兒都笑不出來。

“能告訴我，他為什麼不用自己的手機報警嗎？”馬馳的笑意融進了夜色裡，他鄭重其事叫了我的名字，“秋荻，我們問了區雲半個小時，但他什麼都沒說，怎麼也不肯回答問題，你能告訴我嗎？”

我有那麼一瞬間失了神，将馬馳和王學儒融合到了一起，可很快我就明白這是對馬馳的折辱，“他……”也正是猶豫的刹那，我想起一件事，很多細節他們是不可能在“區雲”口中得到答案的，因為“區雲”的記憶并不是完整的，“區雲”可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也有可能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想救人。”我無比認真看向馬馳的雙眼，希望能借此得到些正向的力量，我知道他不是王學儒和區捷，心中其實開心放松了不少。

“救人？”馬馳有點意外，就算是成年人遇見殺人犯十個裡頭有九個第一反應是要跑，何況是兩個沒入社會的孩子，他困惑撓了撓寸頭，“你們怎麼救的？”

“調虎離山，他鬧出動靜引開丈夫，然後我再跑，以為那女人還有救，區雲不希望女人的兒子回家後發現父親殺了母親，隻是沒想到結局還是一樣的。”我看見馬馳愈發困惑的臉，是吧？連我也不會相信我倆有這樣的膽子，但事實就是如此，我不能跟他說紀樂精神異常，隻好故作輕松，“如果你想問我為什麼這麼做？這麼做有什麼意義？我隻能告訴你這麼做沒什麼意義，但就像你說的，選擇就是意義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