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姐,這活我不能幹了。”小護士聽後越來越委屈,哭得抽岔了氣,對一旁年紀稍長的護士說:“我哪兒錯了?我也是為病人好,一旦吃了東西不告訴我們又上了手術台怎麼辦?我說話是快了一點兒,但是一沒兇,二沒罵,我哪兒錯了?”
我回頭時遙遙望着樸國輝從走廊盡頭朝我們走來,她側着身子望向人群,走到紀野身旁低聲問了句:“怎麼了這是?”
“誤會。”紀野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那老婆子嘴裡仍罵個不停,似乎也不需要他來解釋。
樸國輝看了半天猜出大概發生了什麼事,便想着上去解圍,畢竟她是警察,紀野卻說:“醫院的事兒,讓醫院自己解決,小護士沒什麼錯,扯上警察不知道那小護士會不會更為難。”
範昌盛顫顫巍巍下了床,走到門口,嘟囔一句:“大妹子,你也太能說了,我這腿腳都讓你給我吵吵下來了。”
圍觀衆人見狀哄堂大笑,連忙開玩笑替小護士解圍,“大娘你可别再說了,給人大爺整得中風腿腳都利索了,你比醫院還好使,純話療,你要是能刷醫保再有活我們給你介紹。”
範昌盛等着笑聲散去,又接着磕磕巴巴說:“大妹子,不是我忽悠你,我沒中風之前是當護工的,你知道伺候的最後一個病人是怎麼走的嗎?”範昌盛跟樸國輝對了下眼色。
樸國輝立馬接話說:“一個六十歲老頭,做手術之前人家醫生講不讓喂東西,他老伴兒非要喂,這一喂可好,手術台上哕出來,嗆氣管裡當場就走了,人醫院報警了,說簽字時候說的好好的,是不是老太太故意喂的?兒女給沒給買保險啥的?這得帶回去好好查一查,就當着我叔面兒帶走的。”
“對。”說着範昌盛哈喇子就快淌下來。
樸國輝撥開人群,從兜裡掏出紙給擦幹淨,又繼續勸,“行了,大媽,人家小護士也是為你好,簽術前告知書時都有監控視頻,一旦真是因為你喂東西給老頭送走了,你也脫不了幹系,何苦給自己找麻煩呢?你也這麼大歲數,這麼多人看着呢,廣河這麼大點兒地方,到時候親戚裡道的都知道你給老頭喂走了,多不好,還指不定怎麼傳閑話呢。”
“我怕人傳閑話?我活這麼大歲數了,誰怕誰還不一定!大不了都别活了!”老婆子依然嘴硬,但見周圍沒人替她說話,罵罵咧咧回屋摔上門。
樸國輝攙着範昌盛回了病房,兩個人相視一笑,範白話幾十年過去仍舊功力不減。
我和紀樂聽完也相視一笑,從病房床頭櫃裡掏出幾個蘋果去水房洗,洗完甩幹蘋果上的水正要出水房門,碰巧看見鄒老師拎着保溫杯進水房,她一個人低着頭拄着拐,一瘸一拐邁過門檻,身形單薄一推就倒,像是一片零落的秋葉。
我有些驚訝這麼巧能在這兒遇見,目光從她肩膀上方擦過,水房正對面的病房大敞着門,隐約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吳佳慧坐在床邊,隻留了個側臉。
我收回目光,習慣性害怕所以不敢直視鄒老師的眼睛,心中忐忑,說話的聲音也格外小,“鄒老師。”
她破天荒沒用審視的目光将我從上掃到下,我反倒有些不适應,鄒老師苦着臉叫了我的名字,“秋荻,來看佳慧嗎?”
我遲疑了一陣兒,總不能說不是,隻好點頭。
“秋荻,你替老師和佳慧聊一聊,她不跟我說話,幫老師勸勸她。”我不好意思拒絕,正想開口答應,沒料到她繼續說:“你們是同齡人,勸勸她讓她好好學習,她現在什麼都不學,書也不看了,這樣下去等下學期開學回到學校成績肯定有所下滑,第二名也保不住……”
為什麼同樣是好好學習,鄒老師和周老師說出來給人的感覺差别這麼大?
沒等她說完,我逃似的出了水房門,盡管我是個旁觀者,卻也被鄒老師的話壓得喘不過氣。
我站在吳佳慧的病房門口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未敢出聲,她的靈魂好像早已飄出了窗外,隻剩下個空殼呆呆坐着。
耳邊是鄒老師的歎息聲,我傻傻問出一句:“一定要這樣嗎?”
鄒老師不明就裡,或者根本不在意我說了什麼,她隻是迫切希望我能開解吳佳慧,她甚至也不在意女兒為什麼會這樣,隻關心吳佳慧下學期的考試名次是否會下降。
鄒老師蹙着眉,神情逐漸急迫起來,“你倆聊,老師不偷聽,我回家收拾一些東西再來。”說完拎着保溫杯搖搖晃晃向樓梯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