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這是我老闆讓我送你的傘。”
一把木質柄的黑色長傘,被遞到萬朵面前。萬朵擡頭,驚訝地看向眼前男人——身形高大,帶着金絲眼鏡,斯文儒雅。
“太晚了,應該不會有公交車了,”徐澤用下巴指了指前面,“前面右拐,過兩個路口,應該容易打到車。”
堵成這樣,就算有公交也進不來,萬朵看了一眼他手裡的傘,卻沒接。
“請問怎麼還你?”
“一把傘而已,不用還。”
借東西要還,要感謝,這是萬朵從小接受的教育。她想了想,把手裡的蛋糕雙手遞過去。
半分鐘後,徐澤拿着蛋糕重新走入雨簾。
黑色邁巴赫車門打開的刹那,車内燈亮了一下。隔着細密的雨絲,萬朵看見後座上還坐着一個男人。
筆挺的西裝,淩厲的下颚線條,他原本看向另外一側車窗,就在車門打開的時候,轉過頭來。
車門合上,視線被阻隔。猜到那就是送她雨傘的人,萬朵猶豫了一下,沒有冒然上去感謝,撐開傘,朝雨幕裡走去。
程寅回過頭,看見徐澤手裡的蛋糕,眉頭微蹙。
“小姑娘送您的,我要不收,她也不肯收傘。”徐澤了解老闆,邊抽紙巾擦蛋糕盒上的水,邊解釋:“今天正好是您……”
“我不喜歡吃甜的。”程寅打斷。
“程總您不要的話,那我帶回去給酒店前台分了。”
前擋風玻璃窗,雨刷器有節奏的響動,剛刷出一塊清晰的視野,又馬上被雨水覆蓋。
前面不遠處,撐傘的窈窕背影,在模糊與清晰的交替中消失。
程寅收回視,“給我吧。”
徐澤笑笑,轉身把蛋糕遞過去。
程寅接過,透過透明的盒蓋,看到裡面的白色奶油和粉色裱花,以及用紅色漿果醬寫的八個字——
願萬朵花開有人愛。
有趣的一句話。
不由得讓人在唇齒間細細琢磨。
前面的徐澤彙報剛剛收到的消息:“程景骁今晚訂婚,女方是珠寶大亨的侄女,在萬朝酒店訂了八十幾間房,還包下了KTV、遊泳池和娛樂室,現在正在酒店裡狂歡。”
“程景骁?”
“嗯,”知道老闆對國内這些親戚不熟,徐澤解釋:“久誠物流部程思禮的獨子。”
也是您的侄子。
見程寅沒反應,知道他還是沒想起這個人,徐澤在腦袋裡搜刮了一下這人的典型事迹,“就是那個為了追一個大學生去學唱戲,每天把自己畫成小生花旦,差點被他爹打死的那個,後來還是他找到您奶奶,呃……吳女士,才躲過一劫。”
程寅面色沉冷,沒再說話,手指摸上左手腕的十八子沉香串珠,輕輕轉動。
徐澤知道這是老闆在思考,便等着。
須臾之後,低沉的嗓音在後座響起,“去久誠吧。”
司機聞言,随即打了右轉燈,駛出紅色長龍。過了兩個路口,車子拐進一條單行小路,即将拐進停車場時,緩緩刹停。
前面堵了四五輛車,不知什麼原因停下來,一動不動。
這會兒雨勢更急,雨點兒敲擊着頂棚發出沉悶的聲響。
雨刷開到最大,透過模糊的車窗,司機探頭向前看去,過了一會兒才說:“好像是樹枝被吹斷了,剛好橫在路中間。”
徐澤也看見了,剛掏出手機想給酒店打電話,又聽見司機說:“好了,有人把樹枝拖走了,诶,好像是那個姑娘!”
副駕駛的視野不如司機開闊,随着車子緩慢前行,徐澤才看見人,由衷贊歎:“真是那個姑娘!”
程寅靠着椅背閉眼休息,腦海中不自覺琢磨蛋糕上的八個字。聽見徐澤的話,掀開眼簾。
暴風雨中,小姑娘瑟縮站着,雙手握着他剛剛送的那把黑傘。
地面上橫着斷掉的大王椰子樹葉,要是立起來一人多高。她站在路肩上,目送前面的車子通過,似乎在判斷樹葉是否會再擋路。
車子緩慢開近,他擡手擦去車窗上霧氣,但是沒用。雨太大,看不清人。
他擡手落下車窗,大雨瞬間撲灌進來。就在此時,小姑娘轉過身去,程寅視線被黑傘擋得嚴嚴實實。
車子随之開進地庫,程寅沉默了一會兒,重新升上車窗,冷聲吩咐:“把這棵樹移走。”
“好的程總,我馬上辦。”徐澤說。
車子停穩,程寅去大堂辦理入住,司機在後面拿行李。
徐澤還在想該找誰說這事,一進大堂,就看見正和物業交代防澇事項的酒店副總莫曉婷,他微微一笑,這不是巧了麼。
不過莫曉婷這個女人,三十好幾還不結婚,除了她頂頭上司誰都不鳥。過去說了幾句,果然被以什麼林業部門的規定給怼了回來。
徐澤跟了老闆多年,也不是吃素的,直接指出這樣高大的椰子樹,樹葉極重,掉下來能砸死人。種這種樹,酒店要定期檢查樹葉牢固度,顯然久誠并沒有。
莫曉婷臉色松動,剛要說點什麼搪塞過去,忽然瞥見程寅拎着蛋糕從電梯那邊過來。
程寅雖是程家人,卻很少住久誠旗下酒店。高大的男人一出現,就有人向她報告了。她早瞄見程寅辦理了入住往電梯那邊走去,不知道為什麼又返了回來。
思忖的這會兒,程寅已經走到跟前。男人身形高大,面容冷峻,這麼孑然地立在身前,周圍空氣都沉了幾分。莫曉婷連忙露出職業微笑,上期打招呼:“小程總,您來了。”
程寅微點頭,也不和莫曉婷廢話,回身朝前台一指:“那個姑娘的房費,免了吧。”
莫曉婷和徐澤同時朝那邊看過去。
大堂櫃台前站着一個細高女孩兒,背對着他們,白T牛仔褲,濕漉漉的渾身都在淌水。背着一個米白色小挎包,上面拴了一個紫色毛絨小怪物,和主人一樣狼狽。
看見姑娘,徐澤瞬間了然,莫曉婷卻是滿頭冒号。
酒店有酒店的規定,也不能你說免就免,再說這姑娘萬一住上一兩個月不走……可這位開口了,她又不敢直接說不,隻圓滑說:“我打電話問問我們程總。”
程寅沒說話,不動聲色看着莫曉婷,看得莫曉婷心髒砰砰直跳,僵着身子,冷汗都要下來了。
“她的房費,從我賬上劃。”程寅整理了一下袖口,順便調整了一下手串位置,“對莫副總來說,應該不難吧?”
莫曉婷尴尬,但職業笑容依舊,“小程總放心,我一定辦好。”
程寅點頭,“不用讓她知道。”
說完長腿一邁,不再看莫曉婷,走了。
徐澤剛想緊随其後,胳膊被莫曉婷一把拉住,“徐助理,什麼情況?”
“徐澤,五分鐘後到我房間來。”走在前面的程寅突然回頭,沉聲吩咐。
徐澤應聲,看向莫曉婷抓住自己的手,“不好意思啊莫經理,程總叫我呢。”
莫曉婷讪讪,隻得放開徐澤,眼巴巴看着徐澤背影消失。
她看向櫃台那邊的小姑娘,高挑窈窕,細腰長腿,和這位小程總……什麼關系?
電梯裡,徐澤按下按鈕,梯門緩慢合攏。程寅看見莫曉婷朝前台走去,喊住即将離開的小姑娘。
小姑娘聞聲回頭,就在此時,梯門關閉。
光滑的鏡壁上,映出男人一張英俊非凡的臉。
電梯裡隻有兩個人,徐澤終于忍不住問:“程總,您認識那姑娘?”
“不認識。”
“那您……”
程寅聲音輕淡:“助人為樂而已。”
徐澤沒再問,心裡卻是一萬個不信。一向殺代果斷、冷血無情的人也會說助人為樂這幾個字,這讓那些差點跳樓,跪求他幫忙的破産老闆們情何以堪?
櫃台這邊,萬朵望着外面的大雨,為高昂的酒店房價犯愁。
學校有宵禁,這個點她隻能睡外面。原本可以去找個便宜的快捷酒店,可剛剛拖椰樹葉時扭了腳,現在右腳腕上火燒似的痛。
根據她多次受傷的經驗,如果不想影響開學練功,最好就地休息。
“現在還是暑期,客房都滿了,最便宜的就是行政房。”前台服務員小姐姐禮貌解釋,真實原因其實是馬路那側的萬朝酒店客滿,客人都湧到了這裡。
行政房一晚的房費抵得上她半學期的住宿費,萬朵查了下手機餘額,在保錢還是保腳的選擇上,選擇了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