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寅接到的是醫院電話。
燒傷科的護士。
護士說,下午和他一起的小姑娘後來又來了一趟,問能不能把手串放在醫院。
其實這護士本想留下手串,但見多識廣的護士長一見那手串,硬是不肯收。萬朵被護士長拒絕後還挺失落的,護士長心軟,就讓萬朵留下聯系方式,答應會轉告。
這護士最後很不好意思,說上班給忙忘了,下了班才想起來,希望沒有耽誤他的事。
程寅謝過護士,心想差一點。
晚一分鐘,他就要帶着誤會回北城了。
走廊那邊,一堆小丫頭片子叽叽喳喳,他不想摻和。剛想打電話讓萬朵過來,就看見一對男女從樓梯下來。
這男的有些眼熟,他想了好一陣子,也沒想起是誰。但也沒再着急給萬朵打電話,因為這兩人來了之後,這群烏合之衆的表演,可比戲還好看。
不愧是戲曲學院。
他饒有興趣地看了一會兒,有些意外萬朵會撇清和自己的關系。不少女人隻是遠遠地見過,就四處宣揚和他老相識呢。
小姑娘,夠笨的。
這出戲的通關boss明明是後來的那個女人,她還用小老虎似的眼神去吓唬對面那兩個菜雞。
他給劉禹琏發了個消息,讓他改簽下一趟航班。北城今晚的會議很重要,他必須趕回去。但回去之前,有件事要做。
此時此刻,程寅盯着樊晶,見她遲遲不說話,十分有耐心地又問一遍,“你們剛剛說萬朵勾搭的那個男人,是我吧。”
這次是陳述句。
語氣稀松,态度平常,可從程寅嘴裡出來,有種說不出的迫人氣勢。
樊晶面色滞了滞,即便沒有程景骁在身後拽她衣袖提醒,也不敢随便說話。她餘光向後,發現程景骁悄悄退到人群之後,剛好被幾個人高馬大的男同學擋住。
什麼人?
南城怎麼會有這樣的人,讓程景骁都忌憚。
這一幕别人沒看見,卻沒逃過萬朵眼睛,程景骁不是程寅親戚嗎?怎麼躲起來了?
更令她奇怪的是,眼前這個去而複返的男人,他不是說趕時間嗎?怎麼又回來了?
“我沒看見,不方便評判。”樊晶思慮再三,選了個折中的說法。
“既沒看見,”程寅狹長眼尾一挑,居高臨下問:“為什麼判定萬朵不潔身自愛?”
樊晶語塞,面上不動,手心裡已經冒汗,隻能推給旁人:“聽說的。”
程寅嗤笑一聲,“隻聽别人說,不聽萬朵說?”
樊晶面色一白,尴尬不已。一向高傲的她不想在這麼多人前被下面子,硬着頭皮說:“我們學校的事我們自己會處理,請問您是……”
這話翻譯過來就是:你是哪根蔥,關你什麼事!
這個問題不止樊晶,在場之人都想知道。這男人一出場就氣勢深沉,不怒自威,寥寥幾句怼得一向張揚刻薄的樊老師啞口,早就好奇不已。
于是,同學們齊唰唰看向程寅。
程寅微微一笑。
“這個問題,可以問問和你一起來的那位男士。”一見他就躲,顯然認識他。
同學們又齊唰唰拿眼睛去找程景骁。
人群後,以為藏得很好的程景骁一臉郁悶,不得不出去受死。
“二叔,”程景骁滿臉堆笑,隔着人群招手,“好久不見啊。”
這一聲二叔,直直驚呆衆人。
樊晶驚悚地睜大眼睛,不敢相信。
萬朵也驚,猜到二人是親戚,沒猜到他們年紀相仿,卻差着輩分……嗯,還有人品。
程寅也微訝,這個慫包是他侄子?哪個侄子。
見程寅沒反應,程景骁走到人前。路過樊晶時,眼神遞過去,意思被你個傻叉害死了。樊晶垂眸,低頭不語。
“您回國了,”程景骁盡全力笑着,看着很是辛苦,“前陣子我爸還說去北城開物流大會時見到您了呢。”
程寅知道是哪個侄子了,緊接着又想起那天徐澤說的話,所有蛛絲馬迹迅速在頭腦裡拼合,突然就明白了——
原來程景骁扮角追求的那個女孩,是萬朵!
他蓦地轉頭看向萬朵。
萬朵不明所以,被看得一愣。程景骁還在等他說話,他卻轉頭看她,什麼意思?
萬朵懵圈,程景骁也疑惑這二人到底什麼關系。他了解萬朵,知道她不可能這麼快和别人好上,既然不是男女朋友,那是什麼?
程家老二的名号他自小就聽,狠起來六親不認。據說曾經拿刀殺過人,也因此十六歲就被送去了國外,自此無人提起。
本以為會死在國外,誰成想十幾年過去,人不僅回來了,還成了程氏集團最大的商業對手。
程景骁他老爸評價過這人,在吳玉燕的打壓下能全須全尾活到現在,就不是什麼善茬。同時告誡他,要是碰上程寅,千萬不要起沖突。
這種人,得罪不起。
想到這,程景骁連忙拽了拽樊晶,示意她說幾句好話。
樊晶也聽說過程家這頭無人敢管的猛虎,今日他明擺着要給萬朵撐腰,縱然一百個不情願也不得不低頭。
“原來是二叔,”她強自扯出一抹難看的笑,“都是誤會。”
“對對,”程景骁連忙幫腔,“搞錯了,誤會誤會。”
程寅表情淡漠,不點頭也不說話。
明顯不打算就此揭過。
程景骁和樊晶互看一眼,各自心驚。
樊晶忙又找補,“學生們不懂事,開玩笑也沒個分寸。”
說着,給張心遞了個眼色。
張心被這突如其來的逆轉震住了,還在傻愣。
樊晶生硬命令:“還不快道歉。”
張心不認識程寅,不知道厲害,梗着腦袋不肯。
樊晶氣得嘴角肌肉痙攣,隻得對程寅賠笑:“不好意思,我代她給您道歉。”
“程寅冷眼看着這二人表演,右手慣性去摸左手串珠,沒摸到,劍眉皺起,戾氣叢生,“你覺得我需要你們的道歉?””
樊晶吓得臉色巨變,程景骁也吓出一身冷汗。
樊晶嘴角抽了抽,臉色恢白地轉向萬朵,“是我沒有調查清楚,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
樊晶捏緊了拳頭,幾乎咬碎了後槽牙才磨出幾個字:“原諒我。”
萬朵根本不需要這種口是心非的道歉,但若不依不饒把事情鬧大,對她這個無權無勢的窮學生沒有好處。
理智告訴她,把這件事終結于此是最好的選擇。
她動了動嘴,卻怎麼都說不出“沒關系”三個字。
走廊裡鴉雀無聲,沉默幾秒後,萬朵最終隻轉頭對龐郁說了句“我們走吧”。
也算是原諒了。
程景骁抹了把額頭,樊晶也暗自松了口氣。
程寅手機振動,低頭看向手機,因此沒看見樊晶低頭時眼中閃過的狠毒。
手機上,劉禹琏發來改簽後的航班時間,時間緊張,他沒功夫再陪他們玩。
“這事兒你們學院最好公正處理,否則有些人……”他掃了一眼衆人,淡淡說:“也不配站在這裡。”
程景骁和樊晶連聲保證會秉公處理。
程寅點點頭,不再看他們,轉身走到萬朵身前,想感謝她又跑一次醫院,又覺得有些刻意。
萬朵見他過來,又不說話,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兩人一時無言,還是龐郁打開局面,“請問您有時間嗎?”
萬朵拉住龐郁胳膊,用眼神阻止。
龐郁卻沒聽萬朵的,她知道樊晶慣會算後賬,因此對程寅笑得十分谄媚,“我們想請您個吃飯。”
“不好意思,我馬上要趕飛機。”
這算是拒絕。
龐郁不氣餒,再接再厲,“那您什麼時候有空?”
“最近都沒有。”
“……”龐郁尴尬地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