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問過,是那家人做生意不繳稅,那五萬塊是稅款和罰款,所以才說咱們兩邊不一樣,試驗田的稅收在合同期内都是免掉的,買賣的商業稅那是另外的。”
葛秀突然腦袋一片空白。
“完蛋了,我也沒交。”
“你東西都還沒種出來,上哪裡去交。”
“以前的,梨啊魚啊草莓啊……”
葛秀以前沒有這個概念。
地是自己的,東西是自己種的,上街買賣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兩個人的事情,從來也沒說要交稅啊。
顧小狼看把人給吓唬狠了,趕忙把人抱住安慰。
“先别瞎想,你不知道不代表沒交,村子成集為啥一開始要收攤位費,那錢可不是村子全賺,一半都是要交上去。”
“不是為了避免村裡人搶位置?”
第一年為這個可有人打破頭,鬧好大呢。
“也有這個的原因,頭一年沒有,後面加了也就從攤位費裡扣,不是有年年漲價。”
“那我和顧甲,沈貨郎他們交易沒有經過村子裡。”
“顧甲那邊有交,你們兩邊有一邊交就行,至于姓沈的,我也提醒過。”
他死活顧小狼不想管,但是不能牽扯到他秀姐兒。
葛秀亂蹦的心逐漸安定下來。
“那農展會上……”
“當時幫你談的就是稅後價錢,别怕,我盯着呢。”
葛秀大大地松口氣,一頭撞在他肩膀上,整個人明顯放松下來。
“吓死我了。”
顧小狼摸摸她的頭發,懷中人忽然又離開。
“以前怎麼不跟我說!”
“忘,忘了。”顧小狼打哈哈,“有我幫你盯着,你不是有更多時間去幹其他事情。”
他收緊手臂,要将人撈回懷裡,半路被抵在胸前的小手給阻止。
“你不說我就一直不知道。”葛秀垂眸傷心,“其實你心裡也瞧不上我,認為我學不會,所以幹脆從根上就阻止我出醜。”
“你怎麼會這樣想?”顧小狼慌了。
“為什麼不?我們本來就有差距,這差距不會因為你喜歡我,靠近我而改變。”
葛秀掙紮着倒退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她越說越認真,之前僞裝的傷心忘記維持,已經不見分毫。
“你現在喜歡,看我怎麼樣都是好的,未來哪一天你不喜歡,會不會又覺得我蠢笨,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行。”
“秀姐兒。”顧小狼有些無奈,“你想太多了,我怎麼會不喜歡你。”
“我爹也說一輩子喜歡我娘呢,他給我娘的一輩子就隻有三年。”
顧小狼沉下臉,不喜歡這種比喻。
卻也明白秀姐兒看什麼都會先想到最壞的結果,争執沒有用,他根本硬不過她。
意識到這點,顧小狼換個方向看問題,忽然發現以前都不曾注意的問題。
他收回神,目光緊張地落在秀姐臉上。
“我能臨時問個問題嗎?”
“什麼?”葛秀情緒被打斷掉,有點續不上,揉了揉臉才重新看向他,“你說。”
“你喜歡學習嗎?”
“?”
這是哪門子問題。
葛秀打量他一眼,還是認真回答,“要看學什麼。”
顧小狼緩緩吐出一口氣,認真反省了。
“秀姐兒,我知道我錯在哪裡。”
“這麼快的嗎?”葛秀不太信,“也不是說你一定錯,隻是……”
“隻是我沒站在你的角度多想,明明你一直鼓勵我去學習的,我怎麼會覺得你和我一樣是不喜歡學習的。”
葛秀更懵了,“我是不能上學,你是不想上學,我們本質上都不是一個問題。”
“錯就出在這裡了,我自以為是,以為秀姐兒你和我一樣不喜歡上學。”
“……”
顧小狼擡頭對上迷茫的眼睛,輕笑一聲,多解釋一句。
“因為當初放棄上學,是秀姐兒你自己做的決定。”
葛秀恍然,跟着笑了。
“我們好像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顧小狼堅定否認,“這一句就真的是純借口,怎麼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攏共才幾個世界,我們不能一出現問題就去怪世界,就這麼一個世界老是背鍋,人家世界也好委屈的。”
“噗嗤。”
葛秀大笑,“你總是有歪理。”
陽光燦爛的笑容有些晃眼,顧小狼心情被影響,輕松不少。
他認真道,“秀姐兒,對不起啊,你上次就說我喜歡自以為是,我現在好像又犯這毛病了,你會不會更嫌棄我。”
葛秀不太自在,伸手理了理耳邊整齊的頭發。
“我不認這話,更的前提是我本來就嫌棄你,你很好,你比我懂的都多,這樣我還嫌棄你,那什麼都不知道的我不是更糟嫌棄。”
“沒關系,秀姐兒我不嫌棄你。”
“你竟然真想過!”葛秀将腳邊的石子踢向他。
顧小狼拉住人,在地頭坐下,背對着太陽,将一旁大豆上放着的草帽拿過來,整理好給她戴在頭上。
“閑着也閑着,我跟你講講個體戶吧。”
“這是要教我?”
“嗯,我也隻是在了解,一百二十畝地産量不小,除去國外那不穩定的合作,我們肯定還會賣給其他地方,很多事情都要早早去想,就比如包裝問題,運輸問題,現在隻有我們一家,人家願意自己承擔運輸,以後其他人也種出呢?”
“像黃梨一樣周遭賣不行嗎?”
“草莓和黃梨不一樣,草莓價格太貴了,還不容易保存。”
葛秀認真起來。
顧小狼還說了其他的。
“現在還隻是你自己,等好多人看到有利可圖,加進來的人多,未來可能是一個村子,一個公社,一個縣城,那樣你還覺得在周邊銷售就可以嗎?”
不行。
别的不說,隻說前兩年栽種的野豌豆,這玩意沒什麼技巧需要,從村裡傳出去喂豬好,别的村也跟風開始種起來。
現在幹料就不如鮮料好賣。
有些人精明就專門卡時間差,掙那一個月的錢。
草料多起來價錢也慢慢降下,今年和去年差不多,算是慢慢穩定了。
唯一見漲的就隻有野豌豆,打成面人也能吃,價錢比正兒八經糧食要便宜,不少窮人家會拿這個來果腹。
以前隻有豬吃,現在有人搶,也才貴了兩分錢。
草莓呢?
葛秀簡直不敢想。
她搖了搖腦袋,想起來問,“那報紙報道這王那王被抓,都是因為沒交稅?”
“不全是,但都跟經濟挂鈎,市場轉變肯定會有陣痛,過去就好,暫時牽扯不到我們。”
“對,先把試驗田弄好。”
葛秀開始找人蓋房子了,位置選在那百畝地靠大路偏東,都不用多看,是村子最早的一片曬場,三合土壓得很結實,現在都很少長草。
面積大概有半畝地,見到環境顧小狼就主動請纓畫設計圖。
一樓全打通,改成三個大倉庫,院子比房子小點,但圖上留門很大,方便開拖拉機進來,車位對面單獨蓋小廚房。
不管是葛秀自己做飯吃,還是請工包飯都能用。
廚房裡外兩間,留存食物和柴火。
顧小狼聽她說,抓了抓頭問,“要不要直接用燃氣,那個簡單,省掉收柴火的時間,火力還旺。”
“燃氣是啥?”
顧小狼給科普完,葛秀計算一下換氣的勞動力和收柴的,再算一下價錢和需要的時間,決定采取顧小狼的意見。
房子蓋兩層半,上二樓的樓梯不是從屋裡打通的,而是倉庫和廚屋中間留了一米多的位置,搭建了上二樓的樓梯。
樓梯間下改成淋浴間,方便夏天出汗沖澡。
上二樓才有了屋的概念,近兩百平的面積,留了四室一廳兩衛。
葛秀一開始都沒看懂這寫的啥,知道廁所放屋裡還很嫌棄。
“那得多味啊。”
“酒店房間裡不是有看過,就那種,你房間裡留出淋浴間和廁所,外面單獨開個公用的,既然都要弄,不如往好了弄。”
“我娘那呢?也不用開這麼多房間吧,不然另外兩個再改成倉庫。”
“大娘要看家,肯定不會經常來,而且你是不是忘記還有我呢,不給我留房間,姐姐收留我?”
葛秀點點頭,“可以啊,省出來的地方能幹不少事。”
“怕就怕到時候你幹不了事。”
話音落下胸口就被胳膊肘狠狠撞了下。
葛秀兇巴巴道,“當我聽不懂?”
“嘿嘿,不然就不留我的。”
“留吧,省得說我欺負你。”
“秀姐兒,我們這算不算在置辦新家。”
“少年,先到年紀再和我說這些。”
“唉。”
顧小狼發愁,無處宣洩的精力就全放到寫作上。
燈一開就是半夜,除去原本和編輯約定好的新文,還有就是答應葛秀要寫的寡婦那本。
先完成的自然也是寡婦那本。
等試驗田那邊房子開始搭建二層,地裡正式步入秋收,公社也下文件,正式宣告結束人民公社階段時,顧小狼拿着原稿找到葛秀。
“秀姐兒,給你,記得看完給我反饋。”說完人就跑了。
“什麼啊。”
葛秀擡起手裡東西,打眼一掃,視線頓住。
裁剪整齊的紙張被粗線縫上,封面上是手工簡筆畫的畫。
畫了一個女人被個男人抱在懷裡,四肢糾纏交錯,身上看着衣衫整齊,小衣卻丢滿地。
葛秀第二遍才看清楚,騰一下看紅臉,啪地反過來扣在手上,沖着顧小狼離去的背影叱罵。
“臭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