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正好是鎮子世代流傳下來的特殊節日,也有不少人慕名遠道而來。
因而晚上格外熱鬧,四處張燈結彩,很是喜慶。商鋪攤販每家都會挂一盞紅紙燈籠,竭力向遊人推銷自己的貨品,人聲鼎沸。
楊闊到底是愛玩的少年心性,這些天又有良玹盡職盡責的貼心守護,恐懼淡忘不少,膽子就大起來,沒有聽良玹臨走前讓他回客棧的叮囑。
街上人來人往,迎面而過的人很多,他帶着親衛東瞧西看,流連各個攤位,手一揮買下不少東西。
親衛打聽到這裡最好的酒樓,在相反的方向。
楊闊走了許久,正好逛餓了,打算去吃一頓特色美食,便轉身要往回走。
這一轉身,吓得他腦後一涼,差點當場升天。
隻見一眼望不到頭的長街燈火通明、人頭攢動,一片繁華景象。
然而那些構成景象的人,全都在盯着他。
攤販和挑選商品的客人扭着脖子看他。
與他擦肩而過、數不清的遊人,因為方向相反,便轉過身倒着行走,步伐不停,目光卻從未離開過他。
就這樣不知從何時開始,在他一無所知地向前閑逛時,無數空洞的視線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後背,直到他轉身發覺。
楊闊驚恐回頭,發現身後的人,包括他的親衛,也全部變成了這種模樣。
倒行的路人、數不清的眼睛、詭異的注視……
卡在胸腔裡的驚叫終于爆發,楊闊精神崩潰,慌不擇路地撞開行人逃跑。
紅色的燈籠和光線将眼前的道路扭曲,一切都模糊成團,掉進眼中刺痛着頭腦。
喧鬧聲仍在,逐漸變成了聽不懂的雜音。
無論如何都擺脫不掉的黏連視線,似乎在強調他無法逃離注視。
懷中庇護的法器烙得他胸口滾燙。
驟然間,熟悉的人聲清晰傳入耳中,有人按着他的肩膀将他牢牢制住。
“公子!公子!您清醒點!”一向冷靜的親衛此時眼中滿是驚恐,被他的反常吓得不輕。
楊闊渾身虛汗,眼前被汗水模糊,良久終于看清周圍的景象。
一切如常,隻是許多人圍着他們七嘴八舌。
有人在擔憂,有人在指責。
自小高高在上的皇子,竟然會因為這種吵鬧、無禮的聲音而感到欣喜。
另一個親衛起身善後,很快處理妥當。
這次楊闊什麼玩心和食欲都沒有了,雙腿打軟,死死抓着胸前的護身墜,任由手下帶自己回客棧。
房間裡有良玹留下的禁制,他蜷縮進被褥中,畏懼着獨身一人,卻又不想看到親衛的臉,害怕會從中看到幻覺裡的神情。
安神香點上,巨震的心神才開始緩慢平複。
就這樣一直捱到外邊的天色蒙蒙發亮,他終于抵不住身體的疲倦,合眼睡去。
……
“這……”良玹也有些傻眼。
因為一般受怪物的影響嚴重到這種程度的人,沒有能正常活下來的,要麼瘋癫若狂,要麼與世長辭。
而眼前的皇子前一刻還能沒事人一樣地發發小脾氣,吃點心……
這到底算是幸運,還是不幸?
“昨天……雖然沒出現惡心的東西,也沒有什麼對我動手。”楊闊的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也顧不得在場還有一個他不熟識的人,一股腦地宣洩他心中的恐懼,“但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
擁擠熱鬧的長街,人群甚至還維持了原本行動的軌迹,可那倒退的姿态,在不知情時悉數落于他背後的長久注視……
平凡與詭異揉碎彌合,直透肺腑,即使早已脫身,也宛如寒冬堅冰直鑿進心中,刻骨的涼意無法驅散,緩慢蠶食凍結着他。
一旦想起,便思緒艱澀,顫栗不止。
良玹歎氣,走上前去扶住楊闊的肩膀,手上微光盈盈,語氣溫和,“放松,不要再想那些不好的回憶。都已經過去了,而你還好好活着。”
楊闊雙手捂着臉,不知是在平複情緒還是掩飾淚眼,在安撫中,緊繃的脊背慢慢放松。
良玹的年紀比楊闊大不了多少,微圓的臉看上去甚至更多了些稚嫩。
但此刻她的神情十分正經,像個長輩似的,成熟靜默,讓人生出一種可以永遠依靠的錯覺。
甯息安靜地看着她,至今未發一言。
良玹覺察到他的視線,動了下眉頭,以口型詢問他怎麼了。
那雙眼睛如清泉般透亮,表情瞬間又生動了起來。
甯息移開眼,别過頭不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