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玹明白過來:“所以你一開始不告訴我,是怕我貿然出手,打破這裡維持多年的平衡,招來災禍?”
“是,我不能冒險。”
“那現在為什麼又決定告訴我了?”良玹問。
甯息轉頭,挑了下眉尾,“我不說,你就找不到嗎?”
隻要她想,幾句話的功夫,恐怕就能從别人嘴裡把知道的全問出來。
良玹笑起來,“剛認識一天,你倒是猜得準,知道我不會輕易收手。”
所以與其讓她自己亂翻亂找,弄出點意外狀況,不好善後,倒不如直接帶她過來,還能有個照應。
甯息淡淡道:“原因不止這個。”
“哦?還有什麼?”
“情況似乎開始惡化了。”
良玹斂起笑意,“此話怎講?”
“之前,不寫名字,其實也沒多少嚴重的後果。最多精神萎靡,全身乏力,但不會殃及性命。補上名字等症狀消退,或者由我來施加驅邪咒法即可。”
鎮上的人将種種狀況歸結為沒有“祈福”而遭到責罰。
良玹道:“可這次對三……公子出手,幾乎是沖着奪他性命而來的。”
如果沒有濯世閣給予的庇護,将楊闊及時喚醒。他根本沒有脫身的可能,會先被幻象吓得精神崩潰,而後死于非命。路過的百姓甚至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會以為他是害了急病,因此走得匆忙。
“那份極強的攻擊性,究竟是不是從這裡而來?”
平衡是不是早已經打破了?
“會不會像你說的一樣,突然發難,瞬間毀掉一切。”
那麼就不能再裝作相安無事地隐瞞下去了。
“别太擔心,裡邊的,或許并不是那種特殊的怪物呢。一些特别強大的遺願執念、幽魂野魄之類的也可能造成這荒宅裡的異象。”良玹安慰着,說完又反應過來,那樣的話不就意味着,這附近不止有個蹤迹難尋的怪物,還有些甯息這個陰陽先生都解決不了的鬼魂嗎?
那情況不就更嚴重了?
就在這時,良玹忽然回頭,看向了身後漆黑如墨的屋外夜色中,提醒道:“有人。”
一個身影身形稍顯臃腫,卻動作輕手輕腳地探進屋内。
“難得來一趟,就能見到個百年不遇的偷盜小賊,是不是說明我的運氣很好?”良玹在太師壁後開口,戳了戳身旁的甯息。
甯息手中提着熄滅的燈籠,“何必在這種事上浪費運氣?”
“開個玩笑而已。”良玹繞出去,近乎目不能視的黑暗也沒有影響她的發揮,三兩下制住和自己身手差得太多的對手,卻在甯息重新點亮燭火後愣住,吃驚不已,“掌櫃?”
光線照亮的那張臉,竟是白日裡小飯館的老闆兼掌櫃。
她換下了看店時端碗端盤子的衣裙,取了簪钗發髻,着裝也更加幹練,甚至穿得很厚實,與良玹不同——她明顯有備而來,說明應該不止進入過這裡一回。
“你怎麼會在這?”良玹一臉新奇,對這種白天黑夜兩種身份的行為很是感興趣。
*
眼前是棵足夠三人合抱的參天大樹,這個高度,離了百丈應該都能看見樹型,但在邁進二進院這道月亮門之前,良玹都不知道這棵樹的存在。
沒有一片葉子,枝桠卻肆意伸展着,異常繁茂,樹整體是紅色的,透着琉璃一般剔透色彩。
樹枝、樹幹、樹根上,都纏着許多的紅布條。
詭異的是,那些布條像是已經與樹血脈相連,就像樹生長延伸下來的根根觸須。
而紅色布條的顔色,竟然時不時地消失,像是在和樹進行着血液的交換。
一陣風刮過,變白的布條上,黑色字迹格外顯眼,一條一條承載着整個鎮子所有人的姓名,卻像極了無數随風嗚咽的靈幡,讓人不寒而栗。
良玹皺眉,又拿出來她的小司南。
沒有反應……
而且她也沒有感覺到怪物的氣息。
所以她真的判斷出錯了嗎?眼下造成這個景象的是魂嗎?
良玹收起器具,正要向甯息告知結果。
然而就在這時,一種平直卻刺耳的聲音傳來,似乎瞬間穿透了腦海,斬斷所有感知,讓她一陣天旋地轉,幾乎站不穩。
下一刻,一隻手臂攬住了她的腰。
良玹支撐起昏厥瞬間脫力後仰的頭,神思歸位,入目所及是一片絢麗斑斓的花海,香氣四溢。
她正半靠在一個身形高大的青年男人的懷中,擡眼望去,正對上一張溫文爾雅的臉。
在對方黑色的眼瞳中,良玹看到了自己細小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