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拍着小孩的後背給她順氣,姿态依舊閑适随意,擡眼時眸光溫和,說出的話卻足夠的駭人聽聞。
“線偶戲果然精妙絕倫,隻是你們吓哭了公主,今天也沒命離開了。”他揮手道:“拖出去。”
語出驚人,揚起軒然大波。
門外一下湧入數名身着甲胄的兵士,冷硬的盔甲碰撞,往戲台方向走去。
戲台後則爆發出各種聲音,驚恐、求饒、難以置信,慌慌張張跪了一地,不斷地磕頭求饒。
幕後也繞出來幾個人,低伏着,臉幾乎要貼到地上。
為首的大概是表演的負責人,解釋道他們是接到了命令,說有貴人要他們表演這出戲,他們也隻是按要求來這裡表演,并不知曉年幼的公主會來看。
“沖撞公主實屬無意,請殿下網開一面。”負責人顫抖着祈求。
少年靜了片刻,屋内便一起安靜下來,隻有小孩喘不上氣來的哭聲,半晌他才開口:“起來吧。”
一群人如蒙大赦,哆嗦着起身。
負責人站起身時,還緊張得發抖,死死抱着懷中的人偶——也就是劇目中的惡童阿羅。
但眼下它似乎還沒什麼神通,完全不會動,卻好像有了情緒一般,精緻漂亮的黑色眼睛,正死死盯着座上那兩個可以随意掌定他們生死的人。
還未等他們松口氣,隻聽少年身後的侍者冷冷開口道:“公主殿下可是聖上和皇後娘娘的心頭肉,平時百般呵護,生怕受半點委屈。如今哭成這樣,你們的訴求簡直是癡人說夢。”
一石激起千層浪,方才的那種嘈雜聲又開始了。
少年道:“你們若是再頑抗下去,可就不是一死了之便能解決的事情了。”
慢悠悠的話語,其後隐藏的卻是更為可怕的殘忍血腥。
有人吓得面色如土,有人哭叫出聲,沒人能想到一場簡單的表演能讓自己送命于此。
就在混亂中,一個童音道:“沒……沒事。”
是那個小孩說話了,她滿臉淚痕,似乎還沒有順過氣來,說話斷斷續續的,打着哭嗝,聽着都讓人喘不上氣。
“我、沒事,哥哥。不怪……他們。”她終于說出一句讓人聽懂的話,“放了他們吧。”
少年神色微凝,低聲在小孩耳邊道:“怎麼,你哭成這樣,我卻放了他們,想要哥哥回去挨罰嗎?”
小孩大概感覺出他的不悅,嗫喏道:“我會去、和母後說的,不會讓哥哥挨罰。”
少年斂了表情,語氣變得水一般的柔和,溫聲道:“妹妹,記住,你是我們蕭梁最尊貴的公主,不會有任何人約束你,想做什麼都可以。凡是讓你難過、不開心的人……”
他放輕聲音,像是循循善誘,“殺掉就好。”
“你有這個資格和權利,懂嗎?”他拿了帛帕替她擦幹淨眼淚,拍着她的後背,似在鼓勵。
小孩抿着嘴輕輕點頭,道:“我知道了哥哥。”
她低着頭,神色有些羞赧,“但他們确實沒做什麼,表演很好看,是我膽子太小了。所以不用對他們怎麼樣。”
少年目光逐漸變冷,良久,終于道:“既然公主說了饒你們性命,今日這事便算了。表演就到這裡吧。”
人群湧出一種重獲新生似的喜悅情緒,連忙叩謝,口中說着感恩戴德的話。
為首的負責人抱着人偶,擡頭時露出的那張臉,五官與顧靜思的幾乎完全一緻,隻不過要年長不少,所以顯得更加成熟。
而那個小孩似乎并不喜歡眼前的景象,一直低着頭,雙手局促地撚着袖子。
沒有人注意,或者說,沒有人敢去注意。
擦拭過眼淚的帛帕被揉皺扔在地上。
坐上的少年垂眸看着懷中的小孩,神情極為怪異,根本不像是在看一個幾歲的孩童——異常的陰冷,帶着格外怨毒嫌惡的神色。
良玹靜靜地目睹着眼前不尋常的一切,不由地皺起眉。
就在這時,那個少年忽然擡起頭,目光直直地看向她,仿佛知道她的存在一般,淬了毒似的目光略微冷卻。
良玹心口突地一跳,忍不住後退一步。
同一刻,有人扶住了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