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嘶吼着:“你又想要離開我身邊,對嗎?你還是選擇了他?!”
無數埋藏在時間洪流中的過往,在前一刻瞬間清晰,一幕幕翻湧在他的眼前,與視線中這張皺眉望着他的臉一再重合。
那些嚴苛酷刑,刮骨抽筋的痛再一次籠罩在皮肉之上。
但這一切,都比不上她倚在那個人懷裡語笑嫣然、親昵任性,卻疑惑而冷淡地望着他,回避他的質問。
他們分明是兄妹,她分明是他葉朔的妻子。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倏忽間,靈台一清,葉朔驟然清醒。
良玹收回點在他眉心的手,撤掉了法術,神情冷定而嚴肅。
“閣主,你……”
葉朔渾身上下的氣力徒然一松,整個人無力地散下來,就像瞬間抽幹了全部生命。
一切的情緒,都沒有落點。
他的疑惑、痛苦、憤怒……他的愛意、愧疚、怨怼……全部都沒有着落。
隻有他一人反複在心中煎熬,而她再也不會知曉,也再不會回應。
葉朔轉過身,隻留下一個疲倦不堪的背影。
傷口泛着尖銳,烈火灼燒似的痛,那些法器是有驅邪功用的,而他現在也是個不人不鬼的邪物罷了。
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躊躇滿志的北燕君主了。
“離那個人遠一些,即使是幻象……”葉朔的聲音滿是倦怠,“他是怪物,很危險。隻是這麼多年,沒人找得到他的主體在哪裡。”
“嗯,我明白了。”
“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好,明天一早我就該走了。閣主再會,注意休息。”良玹打了個招呼,轉身離開了。
葉朔伸手捂住眼睛,肩膀完全松懈,就連身形都少了些先前的偉岸挺拔。
幸好,良玹沒有說什麼,他真的怕極了,她會問出一句:“你把我當作誰了?”
有時候他也很感激良玹的疏離,沒有刨根問底,将他開膛破肚,把所有的不堪撕開暴露在明面。
他又有什麼資格怪良玹呢?
——畢竟從一開始他的感情就并不純粹。
逝去的百年之後,他的靈魂終于從禁锢中脫身,但是他很快發現,之前的那段曆史被詭異的力量抹除。
包括那些人的姓名,發生過的事情,像是傳說故事一般模糊神秘。
就像從完整的時間鍊條中截掉了一截,隻剩下疤痕,讓人不至于完全遺忘。
他滿心仇恨,決計要向那個害得他國破家亡、慘死他鄉的東西複仇。
便想方設法留在人世,啟用秘術将亡魂與樹木融合,讓自己可以躲過冥府,繼續停留在人間。
他加入濯世閣,一步步成為閣主,不斷更換身份、改換形體直到現在,隻為了借助濯世閣的能力,調查過往,找尋這個不知潛藏在何處的東西。
但随之而來的負面作用,也在不斷增加。
他越發離不開樹木本體,靈魂也在漫長的時間中損耗得越發嚴重,撕扯的痛苦愈演愈烈,讓他有時候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脾氣和理智。
在過往的許多次嘗試之後,他依舊沒能找到那東西的蹤影。
直到他偶然遇到了轉世的良玹,等到她長大。
他便利用良玹作為誘餌,試圖吸引那東西出來,明知道當年的事錯在他自己,明知道前方是個深淵,他也必須要将她往裡推。
而如今,他的目的似乎确實快達到了。
果然,對方親自出手,甚至還主動露面見到了良玹,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情況。
葉朔擡頭,看着沉默的銀杏,長久的融合之後,樹木早已受到了他靈魂的影響。
如今已經不再有綠葉生長,長久地停留在凋零的狀态。
他的時間,似乎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