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難得心血來潮,在喝完藥後,詢問負責自己生活起居的親信——他母親的親弟弟,能不能出去看花。
對于正常人來說的一小段路而已,對于他卻需要舅父的應允。
因為倘若他自作主張、獨自出去,他身邊所有的人都要受到嚴重的懲罰。
就像是雪塑成的人,被捧在那裡高高在上,誰也不能接近觸碰,可即使是這樣加以保護,他也依舊在獨自融化。
好在他的身體在靈泉的幫助下有了些起色,舅父也有些心疼他,痛快地允許了。
然後便是一番興師動衆的準備,不知道的還以為要去哪裡遠行呢。
侍從給他在樹下鋪了厚實的毯子,搭好矮幾跪塌,放着暖爐和常看的書。
他被披上厚厚的滾絨披風,抱到了樹下。
今天沒有風,陽光很好,他幸運地可以多待些時間。
院裡的海棠很美,一夜之間綻開許多花朵,嬌豔欲滴,其他的花開了不少,滿園春色甚是好看。
他屏退了左右,想不被一群人圍着,一個人靜靜地享受片刻這美好的時刻。
其實也就是倚着矮塌,盯着花樹發呆而已。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一個聲音在旁邊的牆頭那裡響起,因為怕被發現還用了氣聲:“喂,那花有這麼好看嗎?盯着這麼長時間。”
他被吓得猛然回神,無比驚駭地轉頭,呼叫侍從的聲音即将出口,卻在看到對方時戛然止住了。
不因為别的,隻是因為對方是個看上去比他還要小的孩子。
牆邊的海棠樹梢肆意伸展,明媚的花簇與春光間,那個小孩就趴在牆頭,梳着精緻的發髻,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臉蛋是不同于他的紅潤飽滿,滿面稚氣天真,是種極為無害溫和的長相,柔軟鮮活得像是樹梢上憨厚圓滾的海棠花苞。
“你就是那個北燕的皇子嗎?”她大膽地在那麼危險的地方和他閑聊,上下打量着他,“北燕難道沒有海棠樹?”
“……”怎麼可能沒有。
雖然沒有立刻喊人,但他并沒有放松警惕,“你是誰?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帶着的人皆是精挑細選的高手,不可能連個小孩子都攔不住。
她會出現在這難道是那些人出了意外?還是有其他什麼陰謀詭計?
“噓,我趁外邊圍着的那些人沒注意,悄悄溜進來的。”小孩小心道:“你千萬别聲張,萬一被發現了,阿母們會說我的。”
說着小孩利落地直接翻了進來,看得出來平時常幹這種事,漂亮的衣裙都沒蹭半點灰。
吓得他直接站了起來,猶豫着要不要喊人,但心中蠢蠢欲動的另一個想法卻更為強烈。
——沒關系的,再等等,看看她要做什麼。
胸腔中甚至湧起了一種未曾有過的澎湃激動,一種偷偷做壞事的興奮,轉變為酸麻蔓延到四肢百骸。
“你在說謊,就憑你怎麼可能繞過他們。”不是看不起人,是她這個年齡擁有絕世武功實在太不現實了。
“我為什麼要騙你?”小孩無辜地睜大了眼睛,展現了另一個更不現實的可能,掏出來一張畫了奇怪圖案的紙,“我是用這個遁地過來的。”
遁地?
他是不是在夢裡?
這下輪到他睜大了眼睛,想起那些被他當成無稽之談的蕭梁傳聞,忍不住又後退了一步。
現在喊人還來得及嗎?
蕭梁的人有這種能力,為什麼不直接一統天下?這哪裡還需要打仗,直接偷襲不就行了。
“你是那個北燕的小皇子吧?”小孩又問了一遍,看着面前同齡人的裝束,已經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我就住在離這裡不遠的别院。我一個月前就知道你了,是專門過來看你的。”
他把自己的頭腦冷靜下來,當然也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這樣的衣着打扮,話語裡透出的信息……隻不過行為有些太跳脫了。
“嗯,你是蕭梁的公主嗎?”
“啊對,你真聰明。”小孩熱情地笑起來,眼眸在日光下晶瑩閃爍,“我們交個朋友吧,你可以我叫銜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