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之後,他收到另一個進展消息。
原來,得知此事之後,葉靖延的母妃不敢大意輕視。
恰好前些日子,皇帝和她得知葉靖延的身體有所好轉,一時欣喜命人重新翻修葉靖延住的寝殿。
她自然便懷疑所說的變動是指此事,就找了個由頭請了高人前來相看,竟然真的從撬起的寝殿地磚下發現了一個空洞,裡面放着一個人形娃娃,身上裹的是葉靖延小時候的衣服,寫着他的生辰八字,數枚長針深深紮進娃娃中。
此番巫蠱之事,掀起軒然大波,但有了前車之鑒,他們不敢再像多年之前那般再以極刑逼供,怕再造出什麼枉死孽債影響葉靖延。
有了這事作為驗證,超度、調查真兇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安撫體恤家屬、立衣冠冢、誦經超度……
為了自己的孩子,再傲慢的寵妃也隻能低頭忏悔認錯,散盡千金吃齋念佛,凡是能化解怨氣的方法盡數用了個遍。
隻希望能早日結束這一切,讓葉靖延變得更健康一些。
……
遠在北燕的腥風血雨,當然不會在蕭梁掀起什麼波瀾,尤其是清淨的山裡,和傻了吧唧的天真孩童。
葉靖延隻知道,自己有兩個月沒見到銜枝了,雖然開始那半個月,他纏綿病榻,整個人又回到了以前那種暈頭轉向的虛弱狀态,但後來自己的情況又逐漸變好了。
而他的舅父也帶來了一個消息。
——他的母妃被冊封成皇後了。
宣布這件事時,舅父的眼睛裡滿是興奮的光,仿佛看到了一片坦途的前路,激動得飄飄欲仙、語無倫次。
“那原先的皇後娘娘呢?”葉靖延好奇地問。
李匡沒說什麼,隻道:“以後再告訴你。”
不過,那時候的葉靖延确實也不關心這種事情,他最開心的,是自己終于又能和銜枝見面、一起玩了。
舅父不僅允許了他們的繼續往來,而且對銜枝的态度還很不錯,總是和顔悅色的……似乎還帶了些小小的懼意?
葉靖延不太在意這些。
隻顧得沉浸在歡樂的時光裡,他的身體慢慢恢複得不錯,可以偶爾帶着人出去走走了。
他見到了許多,以前隻能從銜枝口中聽到的山中美景。
一切都在向美好的方向發展。
這一天,他來到銜枝的别院,兩個人用幹草逗了一會兒兔子,看那毛茸茸的白團子吃飽喝足,縮回小窩裡睡覺。
銜枝帶着他去前院的藤架下玩,他們解着從山下新買來的榫卯縮,研究着到底該怎麼拆卸拼合。
斑駁的光影灑落在銜枝笑意盈盈的眉眼上,讓葉靖延也不由自主地歡欣雀躍着。
就在這時,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
葉靖延隻來得及回頭,便感覺到身旁的小姑娘迅速站起了身。
聲音是掩蓋不住的興奮驚喜:“哥哥!”
他看到自門外走來一個男子,十六七歲的模樣,已經褪去少年的青澀稚氣,身形高挑卻仍有些單薄。一身淺色衣袍,玉冠束發,舉手投足間渾然天成的優雅貴氣。長着一雙天生笑眼,溫潤如玉,一眼看上去就像自家兄長一般,很是随和。
那個人先是看到了銜枝,眼中溢出笑意,如同太陽餘輝般溫柔,似乎盛着無盡愛憐與寵溺。
卻在下一刻,望見她身後的他時,悉數化作陰沉凝滞的漆黑森冷。
那一瞬間,對危險的本能感知讓葉靖延心中不安。
葉靖延猜到,他就是銜枝提到的兄長,蕭梁的太子殿下。
——風臨宸。
風臨宸說起話,總是客氣有禮,神态語氣依舊讓人如沐春風。
可不知道為什麼,葉靖延就是覺得,他的眼神遠沒有他臉上表現的那般溫和。
因為這個人的突然到來,葉靖延隻得提前結束了這次拜訪。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那是他少年時期,最後一次和銜枝相聚玩鬧。
那句告别時說出的“明天見”,成了一個再也無法實現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