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現在正跪伏于地的王肄。

因為知曉真相，他被良玹剝離出來，困在一層屏障之中，暫時抵禦着來自主體的呼喚。

王肄深埋着頭，從生下來起便養尊處優、高高在上的人，此時卻不知為何，根本不敢擡頭看面前之人那張本該格外漂亮養眼、令人垂涎的臉。

他隻感覺到一種冷酷殘忍的可怕氛圍在四周遊走，分不清到底是來自所謂即将蘇醒的神，還是面前這個人。

他顫抖着道：“那個人……死了。”

當年他的先祖，在大着膽子如法炮制了“獻祭”之後，生活有了保證，但看到其他人也同樣富足起來，便起了其他心思，暗中宴請、讨好過幾次那個匠人。

從匠人口中得知了更多“讓神更加滿意的條件”。

比如，最好征得“祭品”的同意、“祭品”的身體要更加健壯、“祭品”的魂靈要更加純粹、“祭品”死前越絕望越好、如果有死屍也可以帶回來獻給神……等一系列條件。

村長聽從了這些建議并執行，果然得到了更為豐厚的獎勵，一下子成了村裡最有錢的人家。

但之後匠人表示他也不知道更多的信息了。

村長示好幾次無果，為了避免其他人也得知這些事情，比自己更加富有，也為了防止匠人哪一日離開，洩漏這裡的秘密。

他将匠人騙到家中，以看他家新房子的房基選址如何，将匠人帶到挖好的坑邊，将人打傷推了下去……

就這樣默不作聲地處理掉了匠人。

匠人本就整日足不出戶，等他不見的事情被人發現時，早已過去了不知道多久。

村長提前僞裝好了人去樓空的假象。此時站出來，引導了村民們的思路，讓大家都以為匠人是不知何時離開了。

一個來此不久的外鄉人，估計是不受這裡的神靈約束，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走了。

大家惶惶不安，畏懼着他将這裡的事情告訴他人，帶來法理的懲罰，但又不敢也舍不得離開這裡。便開始商量着暗中買入、囤積一些兵器，就像山匪那樣，預備着哪日官兵進來抓人，将石橋一攔，易守難攻。

不知從何時起，他們隻關心起是否會事發連累自己。

卻對那些傷天害理的行為，态度發生了極大的改變，從原先的惶恐到現在的不在意，甚至還在慶幸，一條人命就可以換來他們勤懇種幾年地都掙不到的錢财。

而唯一知道真相的村長卻高枕無憂，樂得自在。

甚至在不久之後，一個更大的驚喜落在了他家的頭上。

“礦産，在獻祭了那個人之後，他們沒有收到任何财寶，卻發現了在地表淺層、非常多的礦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有價值。”王肄擦着額上的汗，窗外每一次電閃雷鳴都讓他的恐懼更增加一分。

“然後你們獨占了礦産，成為了這裡最有錢的人家？”

“是，我們以此為本，開始做生意，不斷運作，才有了如今的一切。”

“恐怕還有不斷獻祭，對嗎？”良玹冷笑道。

王肄狠狠打了一個寒戰，像是怕她發火一樣，趕忙道：“我們家隻是運氣好才變成現在這樣。鎮上其他的人家，雖然沒有我們富裕，但他們世代獻祭的人，可不一定比我們少。”

良玹沒理這個話題，問：“那你們的形體又是從何時開始發生的變化？從何時開始，看見得那個所謂的神？”

“從第一次翻修。”

在富足之後，螱村的人對神靈一事早已無比确信，對“使者”白蟻，也不再像曾經那般抵觸記恨。

房子的壽命變得更短了。

在翻修之時，有一家地基挖深了一些，刨到了多年前親手扔進去的，那個已經沒什麼人形的“祭品”。

“那東西有着我們無法抵抗的吸引力，隻要見到它，就忍不住靠近，忍不住……”王肄眼神變得平直，隻要想一下，心中就會湧動起一種渴望、一種……食欲。

“然後你們就變成了那種模樣？”良玹出言打斷他的愣怔，問：“你們對那樣的自己，不害怕嗎？”

“害怕……”王肄反問：“為什麼要害怕？”

仿佛他們生來就長這樣一般自然。

良玹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個病入膏肓的人，怪異之物的侵襲早已刻入魂靈。

他在講述那些殘忍的過往，逝者的哀求時沒有絲毫不忍與動容，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是那樣理所應當。

而今他會這樣背離信仰、誠實地告知一切，也不過是抗拒主體，想要活下去，繼續享受那些人命堆砌出的榮華富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