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各有命,這句話向來不假。
即使同樣是戰争勝利的一方,人與人的遭遇也各不相同。
有人坐在營帳之中好酒好肉,欣賞着将士們使盡渾身解數的慶功表演,開懷大笑。
有人拿着難得分到手裡的獎賞,将幾乎涼透的酒肉揣進懷中暖着,繼續冒着風雪站崗。
有人仍舊躺在軍醫的營帳裡,因傷痛哀嚎不止,或是昏迷不醒,不知是否還有來日。
有人已然長眠于地下,再也回不去心心念念的故鄉。
戰争向來無情,屍橫遍野、流血漂橹都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每個士兵投身戰場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活着回來。
那時候風琅玄跟着葉靖延住在臨近邊關的城池内,葉靖延時常留守軍營,處理軍務,從來沒有帶她去看過戰場。
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有這樣的感歎,那些危急的情況是波及不到她的。
他擔心是不是有誰散播了什麼不好的謠言,傳到她的耳中。
“沒什麼,我有時候會出去找城内的百姓們聊聊天,幫那些大娘大姐們做些活計。”風琅玄指着一個方向,那是時常開戰的區域,“而且,我大概能看到,很多人的遺願停留在那裡,悲傷、不甘、痛苦……他們都不想死。”
但這又能怎麼樣?
葉靖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的問題。
士兵保家衛國,沖鋒陷陣,勇武之人将得到封賞,這是平民百姓難得的晉升道路之一。
若是足夠有才幹,就能憑借着戰事不斷地向上,得到更高的職位。
雖危險,卻也充滿了機遇。
不過确實也不排除,很多人其實并沒有向上爬的能力和想法,他們隻是想将來有一日,能平安回家耕作生活罷了。
可何時才能回家呢?
恐怕要到戰事結束完全的那一天了。
或許隻有天下的版圖完全歸一,這些大小國家才能結束紛争,真的安生,天下才能得到最大的太平。
葉靖延隻好回答:“我不知道,這些并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争鬥,有權利的地方就會有野心。
就連他也不過是奉命行事,希冀着自己所做的一切能讓北燕更加安穩,總有一天百姓不再受到戰亂的困擾。
然而,這些哪裡是他一個人可以輕易評價,蓋棺定論的?
他認真道:“戰場之上,刀劍無眼。但我會好好珍惜他們的性命,在每一次戰事之中,努力更精準地判斷敵情,把握時機。這樣也能盡量讓他們少傷亡一些。其他的事,或許以後才能回答你吧。”
好在,風琅玄并不是那麼執着于答案,她聽了他說的話,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大雪幾乎要沒到膝蓋,兩人慢慢往回走,營地就在不遠處,她忽然伸手抱住了他。
那是個很深很親密的擁抱,整個人幾乎都要縮進他懷裡,雪白的滾邊絨毛襯得她漂亮的眉眼越發明麗溫和,眉梢眼睫結了一層細霜,鼻尖凍得通紅,顯得格外可愛。
“怎麼了?是冷了嗎?”葉靖延停住腳步,伸手攬住她的腰,将她摟進自己的披風下。
她身上倒是并不冷,帶着一種幹淨馨香的溫暖,貼着五髒六腑,仿佛能直接熨燙進心裡,讓他忍不住抱得更緊,貪婪地汲取着她的氣息,撫慰着沉重的心。
風琅玄搖搖頭,開口道:“殿下。”
葉靖延心情放松了不少,故意問:“叫我什麼?”
“……”風琅玄停頓了一下,視線就開始到處亂晃,飽滿柔軟的臉頰肉眼可見地暈出绯色,然後才小聲道:“靖延……”
“嗯,”葉靖延忍俊不禁,忍不住想吻她,但立刻意識到這想法不合時宜,别過視線問:“琅玄想說什麼?”
她的眼睛晶亮而有神,帶着信任與淺淺的笑意,讓他心動得心神俱醉,“靖延,你隻要一直保持這樣就好,将來一定可以,成為……一個特别優秀、最有名望的大英雄。”
“是嗎,那就借公主殿下吉言了。”葉靖延到底還是沒能忍下,隻能低頭親了親她的臉側,才克制着離開,帶着她往回走,調侃道:“聽說公主殿下最近閑來無事,在城裡帶着百姓研究如何改進耕作紡織技術,口碑頗好,看來聲名顯赫這事,還是公主更有前途一些。”
“那是他們太熱情了,我和他們提了一下蕭梁那邊的習俗,他們就真的認真鑽研上了。”
葉靖延覺察到她語氣中細微的變化,“琅玄,想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