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前就簡單地查看過這具屍體。
這是一具男性的屍體,當時上面的血液都未曾凝固,在眼下這個有蚊蠅出沒的時節,也沒有半分生蛆的迹象。
就好像剛被殺死、剝皮沒多久,就被扔到了這裡,然後就恰好被這裡的村民發現。
可是為什麼周圍沒有一點痕迹呢?
而且特殊的是,在一開始良玹接觸到屍體的時候,屍體全身就大範圍地僵硬着。
雖然良玹不是仵作,但也大概知道人死去之後,會在差不多在一個時辰左右,開始出現身體僵直的現象,兩三個時辰才會蔓延到全身,然後僵硬的狀況會愈發嚴重,待将近一日的時間發展至高峰後,才開始減弱放松。
按照屍體被發現時的狀态來看,這個人死亡的時間很估計還不到一個時辰。
但是,屍身卻已經呈現出一種格外僵硬的狀态。
也就是說很有可能,這個人在死之前,精神極度緊繃,或是經曆了莫大的痛苦,直到死亡的最後一刻身體都沒能放松。
如果這個猜測成立,意味着……
兇手是在死者還活着的時候,生剝的皮。
這是何等殘忍的手段。
除了仇殺,恐怕也就隻有極惡之徒,才會做出這種事情。
仇殺的可能性其實更小,因為将一具無皮的屍體扔在一個山村邊,除了引起恐慌,給自己惹上麻煩,并沒有任何其他的用處。
這種行為更像是一個完全不在乎惹上麻煩的人,殺了另一個人,然後覺得屍體太礙眼,随手扔在了随便一個地方。
既然她和甯息,都沒有在屍身之上發現怪異之物的氣息或力量,那應該不可能是怪物所為。
而屍身全身僵硬,即使死前經曆過極大的痛苦,卻依舊直挺挺的,沒有任何因痛苦而蜷縮或者痙攣的痕迹。
說明兇手能做到活剝人皮的同時,又能強硬地控制住受害者完全不會亂動。
想要如此完美地做到這一點,恐怕隻有一些邪門歪道的異術才能做到。
兇手很有可能是人,而且會法術。
良玹頭疼起來。
近來怪異之物一反常态,越發橫行肆虐,實力也更加強盛,收拾都來不及收拾。現在又冒出來個手段如此殘忍的術士。
什麼人會做出這麼邪門的事情?剝了人皮,皮又在哪裡?是像抛屍一樣随手也扔在了哪裡,還是說……皮有其他的用處?
這個屍體的身份又是什麼?為什麼會被兇手盯上?
屋裡的煤油燈光亮越發微弱。
良玹不自覺地問出聲:“你是誰?”
問完又反應過來,自己正在對着一具屍體提問,實在是沒有意義,屍體怎麼可能回答自己呢?
然而就在這時,原本微弱的燈火毫無預兆地驟然熄滅,暗夜裡,這間簡潔的小屋中,一下子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一絲風都沒有,周圍一片死寂,隻能聽到良玹自己放輕的呼吸聲。
卻突然多出來了另一道呼吸聲,相比于良玹的,這道呼吸格外粗重,而且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急促……
就好像在忍受着什麼劇烈的痛楚,想要哀嚎尖叫,但被封住了口,隻能瘋狂地喘息,仿佛要燃燒盡肺葉一般,聽得良玹也不由自主地四肢發麻、僵滞無力。
就在這時,她意識到,那呼吸聲竟然離自己愈發近了,屋内的血腥味也變得更加重,帶着一種腐爛潰敗的腥臭氣味,嗆得嗓子發疼。
良玹屏住呼吸,已經筋肉緊繃,下意識地自我防衛,随時都可以發動攻擊。
忽然,油燈又毫無預兆地自己亮了起來。
一張血肉模糊,可以清晰地看到死白筋膜、血紅肌理、少許亮黃色脂塊的臉,幾乎盡在眼前。
因為眼皮的大面積缺失,那雙眼睛,眼珠幾乎完全暴露出來,過于顯眼的眼白顯得瞳仁越發地小,就這樣死死地盯着她。
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具屍體竟然自己站了起來,原本放置他的案上,印着一個明顯的血色人影,散着許多鐵鏽般細小的碎屑。
因為他的動作,滿身早已幹涸凝固的血痂再次破裂脫落,不斷向外滲着血,淅淅瀝瀝地滴了一地,随着他的步伐,一步一個血腳印,一直延伸到良玹面前。在他現在站着的地方更是聚集出一小塊血泊。
良玹看着那張慘不忍睹的臉,小心翼翼地問:“你……是有什麼事情,想要告訴我嗎?”
對方下巴顫抖着,上下唇早就已經被幹掉的厚痂粘合在一起,随着他用力的動作重新撕裂開來,但他的嗓子已經完全嘶啞,試了幾次竟然都發不出聲音來,隻有一點點讓人聽不清的氣音。
“什麼?”良玹想要聽清楚,忍不住略微側頭湊近對方。
誰知對方卻突然伸出手,掐住了她的脖頸,而且手勁極大,立刻在她脖子上留下了一圈血痕。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們……為什麼……會……選我……”
屍體終于發出聲嘶力竭的話語,滿帶不甘與痛苦,一遍又一遍重複着。
“疼……太疼了……為什麼……”
“……”良玹一掌劈向他的雙臂,想迫使對方松手,對方擡起一隻手擋了一下,但到底不敵良玹的力氣,還是被她擊退。
猝不及防的窒息卡得她喉嚨生疼,嗆咳起來,眼看對方還要故技重施。
她眼角微抽,怒道:“你把我掐死有什麼用?你能複活嗎?還是殺你的人能跟着我一起死?”
良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蹭到一手幹涸的血漬,帶着鏽鐵般的腥氣,她正色道:“告訴我,你是誰?殺你的人又是誰?我能幫你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