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平靜地掠過方宜,微微颔首,仿佛隻是在看一位陌生的客人,眼裡絲毫沒有驚訝:“不好意思,請稍等。”
禮貌又客氣。
如果不是他們的關系如此特殊,方宜真要以為他是個翩翩君子。
鄭淮明走到桌前落座,那女醫生朝她點點頭,便跟過去。他一手執文件,一手指着内容耐心答疑:“這裡,要提前拿去簽字,财務也要蓋章。”
那女醫生湊過去看,距離靠得極近。晨光中,映出兩人的側臉,好不登對。
“鄭主任,你還沒吃早飯吧,這個給你。”女醫生拿出一盒酸奶,遞給鄭淮明,注視的眼神亮晶晶的。
方宜怎會看不懂這愛慕的目光,少時天真,她也拿這般眼神看過鄭淮明。好友都說,她對鄭淮明的喜歡根本藏不住,旁人一眼便知。那時她還不信。
“謝謝。”
鄭淮明接過酸奶,擱在桌上,全程都沒有給過沙發上的女孩一個目光。那酸奶,成了這間屋裡茶杯外第二個私人物品。
等女醫生離開,鄭淮明依舊沒有說話的意思,慢條斯理地收拾好桌上的文件,歸類放進淺藍的文件夾裡。他又起身,拿茶杯接了一杯熱水,回到桌前。
方宜也隻靜靜地坐着,清晨的辦公室裡,兩個人仿佛某種沉靜的僵持。
晨光熹微,透過玻璃窗,照在鄭淮明的肩上。逆着光,為他鍍上一層薄薄的金色。他不言語,擡手輕翻文件,有一絲高高在上的意味。
如坐針氈的,是沙發上的女孩。
她總算知道,為什麼科室會突然改變主意,就在自己偶遇鄭淮明之後。原來,始作俑者就是這位甩了她的前男友。
那晚,自己假借“丈夫”炫耀一番;今日,鄭淮明手握如此重要的項目機會,顯然是在等她低頭求情。
方宜喉嚨幹澀,半天不知如何開口。逢場作戲、阿谀奉承的話她不是不會說,隻是面對鄭淮明,她一時半會難以啟齒。
門外的腳步聲适時地拯救了她。
沈望一邊擦手,一邊吊兒郎當地走進辦公室。
“不好意思,我去了下洗手間。”他沒見過鄭淮明,隻覺得這位醫生着實氣質出塵,連忙迎上去,伸出手,“主任你好,我是沈望,這次項目的負責人。”
聽到這個名字,鄭淮明的動作一頓,擡眼打量這個年輕的男人。利落短發,一身黑色機車夾克、破洞牛仔褲,伸向他的手上,戴了兩個鉚釘樣式的戒指。按慣常眼光,要麼是藝術家,要麼是街邊的小混混。
“你好。”
鄭淮明淡淡應了一句,卻沒有要與他握手的意思,身子稍稍往後靠了靠,雙手悠閑地抱在胸口,擺了十足的架子。
他沒說坐,也沒有移步到沙發的意思。
沈望尴尬地收回手,臉色有點不好看,但礙于對方的身份,還是笑了笑。
方宜适時起身上前,她站着,鄭淮明坐着,兩個人之間的高低位置微妙。
“鄭主任,之前我們和貴院已經達成了合作意向,突然改變主意,是有什麼原因嗎?”她公事公辦道。
“你們太年輕了,這次候選的團隊中,還有兩支經驗更豐富的。”
他靠在椅背上,微微擡頭看着女孩,饒有興緻地期待她的反應。
晨光迎面,照在方宜的長發上,她今日穿一件法式小西裝,顯得利落幹練。她微微皺眉,據理力争道:“但我們的實力是最強的,得過去年電影節青苗獎……”
鄭淮明微笑着打斷她,不鹹不淡道:
“這個,前幾天我聽你說過了。”
這話意有所指,他還在為那夜她的炫耀計較。
方宜着實氣不打一處來,方才鄭淮明對沈望的不屑與刁難,她看在眼裡。如今又處處針對,鬼才信他是真的因為團隊經驗改主意。
她直直地注視着面上風輕雲淡的男人,一字一句道:“還請鄭主任不要假公濟私,影響醫院的宣傳工作。”
沈望早就意識到方宜和這位鄭主任關系匪淺,眼看氣氛劍拔弩張,他趕忙拉住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沖動。
方宜回頭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頭。
面前兩個人的小動作落在鄭淮明眼前,變了味,倒像小夫妻間的親昵互動。況且,還是光明正大地在他桌前。
鄭淮明的臉色變了變,有些發白,他輕笑一聲:“方小姐,說我假公濟私,你有證據嗎?”
“本來都要簽合同了,那天見到我就推翻合作意向。”眼看已經挑破,方宜幹脆直接道破,“你難道不是故意難為我們?”
本以為,她會來說幾句好話,卻是再一次出雙入對,在他面前耀武揚威。
鄭淮明的目光落在沈望抓着女孩小臂的手上,他臉上還挂着微笑,緊攥鋼筆的右手卻已骨節青白,暴露他此時的情緒。
他聲音不大,語氣還像往常那樣溫和有力,一字一句卻像淬了毒:
“帶着現任丈夫,來找前男友。”
“方小姐,這就是你求人辦事的方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