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傘落地,謝佩佩連聲驚叫,眼看兩個男人在路邊厮打起來。
沈望也絲毫不輸,一拳打在鄭淮明的左臉上。“砰”地一聲,他的眼鏡瞬間碎裂,飛了出去,在臉上刮出幾道血痕。
醫院對面的人行道路窄,緊挨着非機動車道。雨絲越來越密,混着血流下,扭打間,沈望踉跄着後退了一步,踩在了人行道的邊緣。
他一個重心不穩,崴了腳,向後倒去。
這時,模糊的大雨中,一輛摩托車在車道上飛馳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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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宜接到電話時,正在冒雨回家的路上。
謝佩佩的聲音帶着哭腔,将她吓得一個激靈,随即就聽到她語無倫次的描述:鄭淮明和沈望打起來了,沈望傷得很厲害,現在在二院急診。
方宜的腦袋“嗡”地一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立刻調轉車頭,往醫院趕去,雨刷器機械地擺動,握着方向盤的指尖冰涼,幾次差點闖了紅燈。
跑進醫院急診大廳,她就看見了焦急等待的謝佩佩。才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吓得驚慌失措,看到方宜來了,眼淚嘩地就掉下來,哭得梨花帶雨。
兩個人一齊朝裡走去,方宜安撫了半天,謝佩佩的情緒才穩定下來,啜泣道:
“鄭主任可能是誤會我們了……我和我哥打着一把傘,我又挽着他,離得很近。”
方宜又氣又後悔,她拉沈望演戲,沒想到闖出這麼大的禍!
穿過昏暗的走廊,拐進急診的臨時病房,光線驟然明亮,一坐一躺兩個身影映入眼簾。沈望平躺在臨時擔架床上,頭上纏着幾圈繃帶,還在滲血,樣子十分慘烈。
輸液架上挂着兩袋藥,平日裡痞氣爽朗的男人虛弱地合着眼,鼻梁上也又血印。他身上的濕衣服已經脫了,隻穿着單薄的灰色毛衣。
方宜簡直沒法相信,隻一眼,眼眶就紅了。
認識他幾年,沈望連感冒都很少有,更别提這樣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來的路上,她做了多少心理準備,也沒想到能将人打成這樣!
怒火不禁從心頭上湧,方宜先緩緩地脫下自己的外套,替沈望蓋上。然後轉過身子,看向那個坐在病房角落裡的男人。
她聽見沈望在輕輕喊,似乎帶了一點勸阻:“方宜……”
可方宜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氣憤,朝鄭淮明走去。她面上仍是平靜的,隻有那雙平時靈動的、柔軟的眼睛,承着如冰霜般的寒意和怒氣。
她雙手抱在胸前,俯視着鄭淮明。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歉意和表情,依舊是沉默。
打了人,怎麼還能如此理所應當?
方宜怒極反笑,聲音很輕,一字一句地質問:“鄭淮明,你到底想幹什麼?”
面前的男人狼狽至極,渾身上下濕透了,卻沒有脫外套,也沒有任何動作,好像連胸口的起伏都微不可見。在慘白的燈光下,仿佛一座冰冷的雕塑。
鄭淮明緩慢地閉了閉眼,聲音低啞:“我不知道……”
“那你現在知道了?她是沈望的親表妹!”方宜怒火中燒,帶着深深的震驚,仿佛這麼當年,她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陰暗的另一面,“哪怕真的是出軌,你就能把他打成這樣嗎?”
房間裡一時寂靜,隻剩雨聲。
鄭淮明依舊低默不語,這樣的态度徹底惹惱了方宜。
“況且,哪怕沈望真的出軌……”方宜注視着他,輕輕重複,嘴角嘲諷的笑意是那麼殘忍,“鄭淮明,那也是我的事,跟你沒有任何關系。你是我什麼人?你有什麼資格幹涉我的事?”
一句句尖銳的話如同利刀插在胸口,鄭淮明青白的指尖緊攥,一時間冷汗如雨。
事實上,方才他不是不想回應,而是難受到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那片才吃了兩口的面包被扔在了便利店,伴随着痛苦的情緒,此時胃裡疼得像有尖石在磨。
接近零下的溫度,濕漉漉的衣服貼着皮膚,一陣陣地發冷。鄭淮明身體前傾,手肘支在膝蓋上,撐着疲憊沉重的身體。刺眼的燈光在眼前搖晃,連帶着女孩胸前略微卷翹的發梢。
他費力地擡眼,越過方宜的身側,隻看到沈望躺在床上,幾分得意地朝他挑了挑眉。
——是了,他們恩愛信任,隻有他是跳梁小醜。
“你在氣什麼?”鄭淮明輕輕笑了,微微仰頭,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注視着她,語氣如此柔和,好像真在耐心地詢問,“氣我打傷了你的丈夫覺得心疼?還是……氣我的懷疑玷污了你們至高無上的愛情?”
什麼愛情?什麼玷污?
方宜氣得想笑。她不是沒有注意到他毫無血色的嘴唇和過分蒼白的臉色,也曾在一瞬間想起,他剛從南城奔波而來。可剛剛冒頭的心緒,就被鄭淮明這段莫名其妙的話給澆滅。
她不可置信地抓了抓長發,轉過身去:“你簡直腦子有病,鄭淮明,你瘋了?”
窗外雨勢越來越大,早已過了十二點,夜色濃稠如墨。雨點噼裡啪啦地撞在玻璃上,屋内白熾燈明亮得過分,仿佛能将靈魂都照透。
鄭淮明濕淋淋地看着她的側影,剛想開口,就被打斷了——
方宜隻覺得好累,劇烈的情緒波動讓她頭痛得厲害。她擡手按了按太陽穴,忽然卸下氣來。她後退了一步,疲憊地看向鄭淮明:
“求你别說了,給他道歉……鄭淮明,你打了他,至少應該給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