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摔下去的那一刻，時間仿佛變得很慢很慢。柳豔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逐漸失去了控制，不斷失重下墜，朝着台階的盡頭栽倒。

最後的瞬間，她看見了葉問雪的臉。

柳豔恍恍惚惚間，覺得這場景有些似曾相識。對了，那時候她失手把葉問雪推下樓梯，也是差不多的情況。也就是從那時開始，葉問雪開始變得不對勁，所有的事情都變得不順她的意。

那時葉問雪站在台階上，也是這般往下跌落。當時是她在上方，葉問雪在下方。而在她們的位置對調，是她在低位，葉問雪在高位。她就這樣無力地下落，感受着身體的失衡，什麼也抓不住。

柳豔下意識閉上了雙眼。

然而，預想中的劇痛并沒有傳來。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她睜開眼，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可首先看見的，卻是那一張她最讨厭最痛恨的臉，葉問雪的臉。

葉問雪及時抓住了她，硬生生把她從邊緣拽了回去。

柳豔站穩腳跟，精神有些恍惚。葉晨不知從哪裡沖了出來，一直抱着她哭。而葉振生站在最高處，先是片刻的迷茫，接着迅速推卸責任，色厲内荏道：“你們都看見了，是她自己沒站穩掉下去的，可不是我推的。”

天道好回輪，蒼天饒過誰。這善惡的因果，沒想到真讓她遭了天譴。柳豔忽然有點想笑，她此時此刻的境遇，跟當初的葉問雪又有什麼區别？

她問葉問雪：“你為什麼要拉我？”

明明放任她摔傷，是最好的報複。

葉問雪當時沒想到那麼多，隻是身體的本能，促使她出手相助。因此，她如實回答道：“順手而已。”

柳豔呆愣在原地，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個答案。她張了張嘴，想要追問，可是眼前忽然一黑，胸口莫名刺痛，緊接着便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的時候，柳豔發現自己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窗外投來的陽光，刺得她眼睛疼。葉晨守在床邊，看見她醒來，頓時欣喜若狂，撲上來給了她一個擁抱。

“我這是怎麼了？”

“醫生說是心梗，受到外界刺激，情緒大起大落，就突然發作了。”葉晨認真解釋道。

在短暫的喜悅褪去後，葉晨的神情有些許不安。柳豔看着他長大，知道他的脾氣。每次葉晨有事瞞着自己，或者感到心虛愧疚的時候，都是這樣一副表情。

柳豔把剛才的事情回想了一遍，很快就明白了過來：“我藏在你房間的東西，你是不是拿給葉問雪了？”

葉晨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用蚊子似的音量回答道：“是。”

他低着頭，緊閉着雙眼，擺出一副任憑打罵的模樣。可是想象中的怒吼責怪并沒有到來。

葉晨有些疑惑地睜開眼。柳豔安靜地坐在病床上，臉上沒有任何怒意。

葉晨有點慌了。他甚至開始尋思，是不是老媽也會跟葉問雪一樣，一覺醒來後性情大變。

柳豔是個喧嚣的人，此時卻是前所未有的安靜。

在鬼門關走了一回，她突然想清了一些東西。她渴望的金錢和地位，從來都不屬于自己。她苦心經營的一切，光靠依附男人無法實現。

葉振生的所作所為令她寒心。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這本是無可厚非的事情。但做夫妻做到她跟葉振生這種份上，也算是世上獨一份。她圖錢，葉振生圖利，隻有葉晨這個傻孩子，什麼也圖，就知道跟在葉問雪身後跑。

葉晨曾是她苦難日子裡唯一的精神寄托。她想要牢牢把他攥在手心，可孩子就像是黃沙，越是想要握緊，就會流失得越快。

現實就像是一記棒槌，忽然敲醒了她。

柳豔自言自語般說道：“或許是我錯了。”

她身為豪門貴婦的野心，以及内心深處的自卑無處發洩，于是全數傾倒了在了葉問雪身上。讨厭一個人的時候，那個人連呼吸都是錯的。于是葉問雪成為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

可仔細想想，葉問雪從未真的成為她的威脅。或許是她狹隘了。

她歎了一口氣，語氣裡帶着些許釋懷：“算了，争來争去，這輩子就過去了。算計到現在，我也累了。”

另一邊，葉問雪正準備離開醫院。她陪着葉晨，坐救護車将柳豔送到醫院。沒等柳豔醒來，她便主動離開，把獨處的時間留給了母子倆。

沒想到在坐電梯的時候，她正好撞見了穿着護士服的蔣甜甜。

蔣甜甜又驚又喜，興奮道：“葉小姐，沒想到還能在這裡見到你！”

面對她的熱情打招呼，葉問雪回應道：“好久不見。”

蔣甜甜拉起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欣慰道：“葉小姐，您比當初剛出院的時候，精神氣好多了！”

說到這裡，蔣甜甜忍不住仰天長歎，捶胸頓足道：“葉小姐，我實在是太想念您了。自從您走後，再也沒有哪個人，能像您這樣耐心地聽我分享小說了。”

蔣甜甜滔滔不絕地表達着自己的思念之情，葉問雪這才回想起來，自己當初醫院裡蘇醒，為了了解這個世界，她看了不少蔣甜甜分享的狗血小說。

“對了，葉小姐，經過你的啟發，我現在改看不同類型的小說了。”蔣甜甜的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覺得你的說的對，某些虐文看起來實在是太窩囊了，還不如看大女主小說，爽爽的很安心。”

葉問雪：“…………”

說實話，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曾經說過什麼了，但隻要蔣甜甜高興就好。

兩人說話間，電梯很快就到了一樓。葉問雪出了電梯，在一樓大廳裡尋找謝鸢的身影。她跟謝鸢說好了在這裡等自己。

蔣甜甜注意到她的行為，忍不住問道：“葉小姐，你是在找誰嗎？”

葉問雪點頭：“嗯。”

她看見謝鸢抱着一束花，正向自己奔來。

“你買花幹什麼？”

“為了慶祝。”謝鸢勾了勾嘴角，"慶祝你徹底擺脫葉家。"

葉問雪有些哭笑不得。要是柳豔和葉振生知道這事，說不定一個會氣得從病床上跳起來，一個會在警察局暴跳如雷。

她牽起謝鸢的手，說道：“好了，回家去吧。”

她說的是“家”這個詞，這讓謝鸢感覺心裡暖暖的。對于他來說，隻要有葉問雪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葉問雪回過頭，對姜甜甜告别：“那我先走了，再見。”

蔣甜甜處在一個目瞪口呆的狀态裡，憑借本能完成了揮手告别的動作。她認得謝鸢的臉，這不是隔壁科室那麼躺了幾年的睡美男嗎？！

他竟然跟葉小姐認識？

蔣甜甜看着兩人緊扣的十指，互相靠着的背影，忽然感覺自己錯過了什麼八卦。啊，可惡，看起來有點好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