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
他居然哭了?!
羞惱瞬間從腳底沖到大腦,沖的面頰都有些绯紅。
他活了兩世了,還從來沒有因為打架哭過。
這點小事也值得他哭嗎?有那麼疼嗎?
江淮予狠狠擦了把臉。
“你的骨頭也這麼漂亮嗎?”媺孜兵兩隻眼睛隻是癡迷地看着他暴露的骨骼,“就這麼殺掉好可惜,留一根給我好不好?”
江淮予拖着身體快速閃退,他的心智力對她幾乎沒有作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躲開她的攻擊,盡可能的減少自身的損傷,還有這該死的眼淚能不能停一停。
江淮予難得崩潰,他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還是腦子出問題了,從剛才開始,眼淚一直止不住的流,他索性一把水把自己全澆濕了,眼淚和水混在一起就分不出來了。
現在最難的問題是如果對付媺孜兵,好在他兩世沒有白活,知道媺孜兵最讨厭别人碰她的頭發,江淮予一腳踏在河流裡,清澈的水頃刻染上黃渾,再由着江淮予控制,黃泥全飛到了媺孜兵頭上。
她臉上的笑容瞬間龜裂。
“你找死!”她柳眉倒豎,一面厲聲叫着一面直沖着他襲來。
媺孜兵的氣勢無人可擋,江淮予看準時機,等她馬上要接觸到自己前身體一斜,将她引入自己身後布好的陷阱。
要是能限制她三秒,他就有機會了!
如他所料,媺孜兵撲了個空直直地闖進了那道透明的屏障,轉身時已經被水流困在中間。
江淮予停在她面前,反手舉着匕首抵上她的動脈,整個過程不過眨眼間,江淮予微微喘息着,手上力氣不斷加深。
媺孜兵的脖子被割開一條縫隙,她難得的露出兩分難受。
就是這裡!
江淮予眼睛一亮,兩滴眼淚又啪嗒掉下來。
她護着頭發或許不止是愛幹淨,而是披着的頭發下隐藏着她的弱點!
“嚓!”
刀從左到右狠狠劃開她細嫩的脖子,随後悶哼一聲倒在水裡,江淮予緊繃的神經一下松懈,情緒劇烈起伏後連帶視線都有些模糊暈眩,他扶着石頭又有些想吐。
江淮予的耳邊除了潺潺的水聲外隻剩轟轟的耳鳴,似乎有什麼東西将他的耳朵罩住,隔絕了外界,他甩了甩頭。
在一片混沌中,
“Surprise”
他猛地睜大了眼睛,接着後背傳來一陣炸裂的撕裂痛。
媺孜兵站在他身後,手上拎着江淮予血淋淋的皮肉,她笑着歪了歪頭,“我在這裡呢。”
江淮予單膝支着地,臉色慘白,從他的角度看去,她的脖子最後一點傷口愈合了。
脖子不是她的弱點。
她或許真的沒有弱點。
“好了,結束吧。”媺孜兵把頭發撩到耳後,俯身探下手來,當着江淮予的面伸進了他的腹部。
江淮予阖上眼睛。
本以為她就會這樣拽出藏在内髒裡的能量核徹底結束他的生命時,媺孜兵忽然驚叫了一聲。
江淮予看着她。
“嗬!”身前的人猛地吸了一口氣。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媺孜兵臉瞬間變得比他的還白,她仿佛受到了什麼驚吓,急忙把手拿了回來,嘴上瘋狂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今天不會殺你了,不對,我今年都不會殺你了。”她搖搖晃晃站直身體,精神恍惚。
她不敢直視江淮予,耳朵尖都紅了,支支吾吾的,“我不知道才動手的,可不能怪我啊,你好好養..哎呀你,反正,反正我走了。”
然後她真的就走了,消失在山間的樹林裡。
江淮予愣住了。
“養什麼?”
媺孜兵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走了,她那兩個小喽啰也朝着他給出的錯誤方向去了,眼看就要到早晨了。
他撐着自己破碎的身體站起來,一點點移動到河邊。
太疼了,江淮予疼到沒力氣用心智力把身上的水清理幹淨,隻能自己慢慢把身上粘連着皮肉的衣服脫下來,再把手伸到冰涼的河水裡沖洗。
看着被自己打破平靜的河面,他沒由來的覺得很沮喪。
今天要不是媺孜兵自己走了,他不知道要受多重的傷,要是能再強一點,再強一點……
江淮予把頭埋在膝蓋裡。
就能保護自己了。
“好煩啊......”他呢喃着,“為什麼這麼多讨厭的爛事。”
這些天一直有其他人圍繞在身邊分散了注意力,現在隻剩他自己,當時在北城河時的種種頓時湧現出來在他腦海裡揮散不去。江自明躲在父母的懷裡哭泣的樣子深深烙印在他心中最難以啟齒的地方——是他的嫉妒。
他瞧不起過去的自己,哪怕在末日前一家人還住在一起,他追着江自明喊哥哥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隐藏自己的嫉妒心了,但每當别人有一絲要察覺的時候,他就會立刻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提着自己的書包遠遠走開。
他恨他們三個,但在最後關頭卻放過了他們。
因為他看到了韓玲毅然決然擋在丈夫和兒子身前,狂風把她一直遮蓋着傷疤的頭發高高掀起,露出一張崎岖可怕的臉,換做平時她大概會驚慌失措的蓋住,但在那時,她卻毫不在意,眼中閃爍着的隻有保護家人的烈火。
其實她沒什麼錯,她被毀掉了臉毀掉了人生,父親被人設計錯過了最好治療時期最終死在病床上。
韓玲不過是一個受害者,何必遷怒于她。
江淮予在那刻就已經決定要放過她。
既然要放過她,又何必殺了她的丈夫和兒子讓她痛苦。
該死的人隻有一個。
這件事江淮予沒有和任何人說起。
那枚藏在雞蛋裡的水球,在爆炸的瞬間能炸死的隻有他自己。
如果不是最後那瞬間,他脫手雞蛋掉落進河裡減緩了沖擊。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江淮予這個人了。
“系統,我再問你一遍,那個獎勵buff到底是什麼?”
水面再一次被接連砸下來的水滴擊出一圈圈的漣漪。
江淮予哭的幾乎失控,他的視線早就一片模糊,大腦亂成一團,隻剩下無法掩飾的痛苦和這些年積累的委屈。
盡管他已經發現了自己情緒突然崩潰一定是因為系統,但他已經無力阻止了。
還好這裡隻有他一個人。
他的世界裡一直隻有他一個人。
就好像回到了那天冬天,他好不容易進了遼東保護倉基地,獨自一人蜷縮在狹窄陰暗的地下室卻聽到了江起源成為主舵的消息。
原來他們不是難以自保顧不上找他。
而是一開始就不想要他。
“我怎麼還不死。”他看着水面裡扭曲的自己,右手一點點擡起來像是要朝自己的脖子伸去。
一雙手猝不及防的托起江淮予的下巴。
“嗯?”江淮予哭的嗓子啞了,防備降到最低,哪怕這樣脆弱的被人擡起臉也隻是發出一聲嘤咛,手無力地垂下。
“蕭安措?”他睜開哭腫的眼睛,熟悉的面孔一下就出現在中間視線最中央。
蕭安措單膝跪在他面前,動作輕柔的觸碰他,一雙睜着的灰眸裡布滿了無措的心疼,臉上的表情卻十分難看,仿佛在用力隐藏着無邊的怒火。
河流依靠着的山上巨石砰的一下爆開無數大大小小的石塊,飛到空中再噼裡啪啦地砸下來。
這是蕭安措盛怒的表現。
他附身抱住江淮予,遮擋去所有的塵土和沙礫,然後在耳邊安撫。
“小予不哭,我給你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