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他醒了!”
“哪醒了,這不是還睡着呢?”
“你看他眼睛動了,估計馬上就醒了。”
“小點聲!”
“他這天天睡覺可怎麼行?”
江淮予被一陣嘈雜的聲音叫醒,他眉間聳動了一下,不多時睫毛顫抖過後,慢慢睜開了眼睛。
屋裡光線很暗。
略厚的窗簾閉合着,隻在中間的縫隙裡露出一絲光亮。
借着這絲光線,江淮予看到了站在床邊的三個人。
“你看!說不定就是你吵醒的!”
“該醒了!再不醒身體還能受得了嗎?”
惱人的聲音揮之不去,江淮予翻過身,用被子把頭捂住,又想睡過去。
“别睡了。”鄭玉把被子拽開,遞上來一杯水,“小口喝。”
水都抵在唇上了,江淮予不得不坐起來,安靜的捧着喝。
宋閩上前來摸了摸他的額頭,又轉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點點頭,“總算退燒了,昨天晚上你突然燒起來吓我們一跳。你的腿今天應該能好一些了,前幾天你剛醒可能有時沒有知覺,這是因為你腰受了打擊傷,傷到了神經。不過你不能總是躺着了,得出去鍛煉鍛煉,不然還是好的慢。”
“我們給你做了個輪椅!”賀穗飛快的瞥了他一眼,把放在窗簾前面的輪椅推了過來,“雖然是暫時的,我知道你估計也沒什麼力氣,但是這樣你也能出去曬曬太陽。”
我不想去。
江淮予張了張嘴,但面對三張盯着他的臉,隻能默默把話咽了下去,即使他現在哪裡都不想去,隻想暗無天日的躺下去。
“外面很暖和。”
江淮予順着賀穗所指的窗戶向外看去,初春已經有了迹象,綠瑩瑩的葉從沉寂一冬的枝幹上鑽出來,放松感官就能聽到細碎的鳥叫聲,一切都看起來很太平。隻有江淮予的内心不太平,他想要什麼都不去想,可發現自己根本就不會如何放空,他的雙耳裡遊蕩着宛如電視機雪花屏的沙沙聲,外物有一絲一毫的吵鬧都會讓他莫名的煩躁。但無論他内心有多掙紮,表現出來的也隻是安靜的坐着被他們擺弄,像個洋娃娃一樣。
隻是隔了幾天時間,他就瘦了一大圈,人薄的像張紙,鎖骨深深的凹進去,漏出來的皮膚呈現出蒼白無力的顔色。
更讓人揪心的,是他渾身上下仿佛被全部抽幹的生氣。
“吃蘋果嗎?”賀穗看他這樣心裡特别難受,但知道自己要是表現出來反而會成了他的負擔,隻好低頭削蘋果轉移注意力,再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送到他手邊。
江淮予猶豫了一下,“我不想吃。”
“吃吧,趙晏河回首都保護倉去了,他走前留下了一堆吃的,都是他用心智力自己養殖出來的,純天然無公害。”賀穗一直看着他,江淮予隻好伸手接下。
兩雙手在半空中交遞的時候,其中骨節最更分明的一隻在明顯的顫抖,從伸出來到接過蘋果再到收回去,顫抖是隐藏過但是不起效的。
鄭玉受不了他這樣,眼圈都紅了,壓着聲音,“你說出來,有什麼難受的地方你說出來好不好?别自己憋着。”
賀穗見他情緒控制不住,偷偷拉他。
鄭玉趕緊轉過身去抹了把臉。
“我沒事。”江淮予現在不能接受别人靠近他,隻是把手藏起來,低聲說:“辛苦你們這幾天照顧我了。”
“賀穗,你去把粥熱一下。”
“他們出去打獵了,蕭安措在附近找到一處沒被污染過的水源,地下居然還有田螺,他們去打撈回來養着,想着等你身體好了看看你想這麼吃。”
說話間宋閩将江淮予扶起來,“要不要去曬曬太陽?”
江淮予看着窗簾中洩露的光線,放在被子上的手想要擡起來抓一下,但他腦中雖然這麼想,可實際上手隻是兩三個關節動了動。
好累。
什麼都不想做。
宋閩偏過頭去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強壓自己的情緒,然後他堅定地說:“走,下去了,粥得熱一會,正好你活動互動,開開胃。”
江淮予沒有力氣多說話,順從的點了點頭。
當陽光盡數灑在臉上的時候,江淮予眯了眯眼,想用手擋住有點刺眼的陽光,但胳膊太重了,他擡不起來。
蕭安措急匆匆趕回來時剛好看到他。
坐在輪椅上的人一聲不吭的坐着,斜照的陽光勾勒出側臉的輪廓,好看的臉哪怕是有消瘦的痕迹也依然讓人挪不開眼,他就這樣安靜的呆着,往日總是滿溢嘲諷打探的眼睛黯淡着,明明什麼表情也沒有,可就是讓人感覺他很難過。
“小...予?”蕭安措心髒突然劇烈的痛起來,疼的他滿頭大汗,疼的他呼吸不了,他邁着千斤重的腿一步步走到那人身前蹲下。
江淮予的眼睛木木地跟着他轉。
宋閩适時的離開了。
兩個人緊緊地抱在一起,哪怕隔了多遠的距離,都能看到那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有多急迫,有多無助。
*
江淮予不開心,想方設法讓江淮予開心成了這間屋子裡所有人的任務。
他的腿慢慢好起來了,那個輪椅就用了不過三次,鄭玉把他改成了滑闆車,刷上新漆停在了江淮予面前。
“試試?”
江淮予剛被哄着喝了一肚子水,前天夜裡又被蕭安措拉着弄,猶如溺水之人死死拽住蕭安措小臂又掐又抓的時候,蕭安措擡頭看他一眼,吞咽,含糊不清的說:“再來。”
他纖細的身體抖的像被風吹過的麥穗,無助的一次次弓起。
回到現在,這雙受盡折磨的腿就是能走也不想用了。(啥也沒有,審核你放過我行嗎)
江淮予翻了個身背過去了。
小花剛好拉着小山“路過”,炯炯有神地“盯着”滑闆車,“我試試!”
鄭玉看江淮予不稀罕也就沒轍了,撒手讓小花小山搶走玩去了。
兩隻變異種擠在一輛滑闆車上,小花扶着車把,小山蹲在後面,這東西早在蘭台縣小花就在玩了,但小山見都沒見過,車一跑起來它就失控大叫,小花一聽它叫,也興奮地跟着叫。
鄭玉被這倆熊孩子吵得頭疼,忍不住也吼了它們兩句。
它倆不服管,頓時蹬着青瓜色的腿滿屋子瘋跑,不是撞翻櫃子就是碰倒桌子,賀穗剛好趴在桌子上給夏翎寫信,小山一下飛到桌子上,前一秒腳才在水缸裡踩過下一秒就踩到了她的信上,信紙被擰的稀巴爛,賀穗一下就拍了桌子,她平時氣沉丹田一吼,能從孔雀樓最上面一路傳到最下面。
吵死了。
江淮予實在忍受不了了,再不想動彈也沒辦法再忍受着非人的噪音了,他沉默地從屋裡出去了。
出了屋子,這附近算得上是荒郊野嶺,除了步行十多分鐘外有一處小河外,别的地方隻有倒塌的廢屋。
江淮予随手撿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裡,不緊不慢地往河邊走。
最冷的冬天已經過去了,路兩旁的樹上開始結出嫩嫩的黃來,隻是這黃太淡了,不仔細看根本就留意不到。
路上不時有幾隻刺猬滾過去,他看着有趣,就想深吸口氣,緩解一下心裡淤堵的感覺,結果這早上露氣重,一口寒涼讓江淮予吸進肺裡,他立馬捂着嘴咳了起來。
“小心。”快速靠近的腳步,一件厚大衣被披到了江淮予肩上。
江淮予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來了。
“你不是獵兔子去了,這麼快就回來了?”
蕭安措已經回了趟家,見江淮予不在家就立馬帶了衣服出來找他,“回來了,兔子讓高聿風去烤了,回去就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