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重新給自己注射了安撫劑?”
“是的。”施利芬把他從輪椅上抱起來。
“為什麼?”
“因為接下來我要做很性感的事。”施利芬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抱他。
距離上一次疼痛發作已經過了六個小時,小睡之後,艾爾文的狀态看起來好了些。在這之前他們吓壞了彼此,因為陌生的星球,陌生的疼痛,陌生的人際關系。
“你要做什麼?”艾爾文現在放松了一些,他覺得這位施利芬算不上是陌生人了。
“給你洗澡!”施利芬的語氣嚴肅認真。
他首次和艾爾文相遇的房間應該是這座天文監控站的主控制廳,在控制廳外圍有一些簡單的生活設施,他第一次巡視的時候找到了一間浴室,感謝這顆星球豐富的地熱資源,他打開開關發現流出的竟然是熱水。
艾爾文剛才吐得一塌糊塗,現在他聞起來就像一顆悲傷的大橘子。
“在沒有信息素的前提下,我們都是男性。”施利芬把他放到淋浴台的座位上幫他坐好,“應該不算太尴尬吧?”
話是這樣說,但艾爾文還是不習慣的把視線挪向了别處。
囚服的構造非常簡單,施利芬拉開拉鍊,幫他脫下了上衣,然後解下了他腿上的繃帶,用繃帶把他綁在了淋浴椅上。
“我上的是警校,所有的浴室都是半開放式的。”
“啊?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現在我得幫你脫褲子了,如果你覺得尴尬,可以大聲說話,假裝自己不是在洗澡,在警校的時候我們就是這樣幹的。”
艾爾文被逗笑了。
“我其實一直用的獨立浴室,我還沒在别人面前洗過澡。”
“你知道為何警校和軍校的浴室特别尴尬麼?”施利芬幫他把褲子退了下來,“因為我們的浴室是男性alpha和女性alpha通用的,是不是很可怕?據說是為了習慣戰場環境,其實還是可以理解,畢竟在前線不大可能分隔兩種浴室。”
“是挺可怕的。”艾爾文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全luo,他努力表現得很平靜,“你随便幫我沖沖就好。”
施利芬還是從旁邊的櫃子裡拿出了清潔粉:“說起來,男性alpha和女性alpha成了同性,我和你卻成了異性。相較于古地球,我們現在的狀态真奇怪,如果古地球的人有誰能看到現在,一定會被現在吓壞……我們現在就假裝自己是古地球人吧。”
“你很喜歡古地球?”
“是的,那是美好的黃金時代,”施利芬打開水,把清潔粉倒在手上,“閉上眼睛,我先給你洗頭發,這可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清潔粉,别把自己搞瞎啦。”
溫水從他頭頂淋了下來,他感受到了久違的溫度,這一刻像是幫他蘇醒了凍結五十年的記憶,他閉上眼睛,眼前終于出現了溫馨的畫面。
“水溫合适?”
“合适。”
他聽到了清潔粉在掌心摩擦發出的聲音,那麼微弱,卻又那麼清晰,他聽到泡沫在他指縫間流動,綿綿的,密密的。當他的手指穿過頭發觸碰到他的頭皮時,他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施利芬?對,他叫格斯·施利芬,格斯·施利芬的手指在他頭皮上按壓,打圈,讓他深深吸進的這一口氣沒辦法吐出來。
“這清潔粉是什麼味道的?”
艾爾文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荔枝。”
“你的喜好真奇特。”
“之前這個監測站就隻有我一個研究員,這些東西都是學院聯合會的标準配置。我沒你想象的那樣有錢,我隻是在撤離的時候把該就地銷毀的東西留下了。”
“我以為omega都過着精緻的生活。”施利芬打開清水幫他沖洗,經過清洗後,他的頭發呈現出柔軟的黑色。
“精緻的生活?其實我常年呆在實驗室裡,有時候一連好幾個月都吃着訂餐,有一次我發現我吃同款訂餐吃了一個月,那種雞肉餅幹的味道一下變得讓人難以忘懷!不過換來換去意義也不大,學院聯合會的餐廳就隻有六種套餐。”
“資料上說你今年已經116歲了,就算減去50年,也有66歲,你這66年都在實驗室做研究?”
“我不擅長應酬,所以做不了行政崗位,這一點安妮要好得多,所以她成了副會長。就算我一直呆在聯合會,我應該還是個研究員,隻是個級别比較高的老研究員,頂多把我的實驗室搬出地下室。”
“難以想象,一輩子就吃六種口味的套餐。”施利芬關掉水,從背後繞到前面來看了看他的臉,“現在看起來好多了。”
艾爾文移開視線:“其實還是挺好吃的,比較可惜的是雞肉餅幹原本是最好吃的。”
“是啊,你還覺得橘子味的營養劑好喝呢。”施利芬嘲笑式的揉了揉他的頭發,“好啦,現在洗澡,你要稍微配合一下。”
“我又不能動,怎麼配合?”
“真需要你配合,”施利芬又拿起清潔粉比劃了一下,“說實話,我現在也挺尴尬的,你最好一直和我說話,要不我真會尴尬得下不了手。”
“哈哈哈……”艾爾文笑了起來,笑過之後他覺得好了些,“來吧!”
“好吧!”
艾爾文雖然參加過很多次實驗,包括歐文初代芯片的研發,但他從未體會過全身癱瘓的感覺,醒來的那一刻,他是憤怒的,時間久了,憤怒變成了沮喪和無奈。此刻他才知道,癱瘓并不意味着立刻失去全部知覺,他的大腦依舊認為軀幹是存在的,所以他沒有知覺的身體才會發出疼痛的信号。幾天過去了,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像是小了一圈,末端增加了一個敏感的點,好像可以控制它動起來但又無法真的動起來。
施利芬手持着噴淋器把溫水噴到他的身體上,順着水流,自己縮小的身體似乎又變大了一些。當他的手順着水碰到他的身體時,他毫無感覺,但他的視覺告訴他這觸碰的質感大概是怎樣的。他癱瘓的身體似乎找回了一些知覺,但這種知覺讓他感到有些心慌。
說好的要找個話題,艾爾文移開視線看向旁邊的櫃子:“你剛才說古地球是黃金時代,你為什麼認為那是黃金時代?”
施利芬給他塗上泡泡:“古地球的人有家庭,不像我們,即便是alpha和omega結婚,一旦有了孩子就會被取出,然後送到統一的孵化工廠等待出生。”
“但這樣很大程度保證了生育率,畢竟家庭的養育成本太高了,如果還在用古地球的生活方式,即便是一對ao夫妻,三五年都不見得能生育一次。但現在,幾乎三個月就能産生一次受精卵。”
“我是在孵化工廠出生的,”施利芬在他胸上劃了一下,“在這個位置,我有一個編号,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我隻知道自己是一個編号。然後所有人被分類,alpha去上軍校和警校,等待服役滿期才有可能轉到其它學校學習。因為性别隔離制度,我沒有見過omega,你是我第一個見到的omega,在此之前,我做夢都想見一見。”
“為什麼?”艾爾文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在想如何把話題繞到學術上去。
“因為,我想知道我的母親長什麼樣子。”
似乎是一股不可抑制的力量,艾爾文飛快的瞟了他的藍眼睛一眼:“也許……也許你的母親是位女性omega,畢竟大多數時候和男性alpha結合的都是女性omega……也許……”
“我知道,也許我永遠見不到她。”
但正是因為這個制度,人類的矛盾被降到了最低的級别,沒有家族,沒有繼承,出生的每一個人都是完全平等的,迎接每個人的都将是無限的可能。正是因為這個制度,在這短短的一千年裡,人類創造了空前的文明,征服了萬千星辰。——這是普朗克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如果不做改變,我們依舊是被困在地球上的卑微生物,對于整個宇宙而言,地球不過是一粒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