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揮手憑空變出一條厚實的墨綠色羊絨毯,随手折了幾折鋪在桌上,然後單手抱着愛茉爾,将她平放在毯上。
“别怕”,他俯身在她唇上一吻,“I just have to clean you up. It’ll all be over very soon.”(我隻是得幫你清潔一下,很快就好了。)
………………
湯姆仔仔細細搜羅自己枯萎的心的每一個角落,把他能喚起的所有的愛都傾注在了她身上,隻為了能給她一點兒完完全全屬于他自己的——配得上她的——美好的、純淨的東西。
在那一刻,他覺得他帶給她快樂——美好的、單純的快樂——确實能與她相配。
…………
他眼裡的笑幾近寵溺,輕聲問了句,“那兒……好些了嗎?”
“好多了……” 愛茉爾覺得眼皮很沉重,跟要睡着了一樣。
“那就好。” 他的笑意又深了些。
她臉頰滾燙,垂着眸不敢看他。他在她頭頂低聲笑了笑,微涼的指尖把她被汗液粘貼在頰上的亂發細細理好。
“我……呃……謝謝……您,先、先生……”
愛茉爾慌不擇言,害羞得幾乎要哭出來。他卻并沒介意,站起身抹了把嘴,從地上撿起散亂的襯衣穿上,沒有用魔法,一顆一顆扣子重新系好。
她似乎在他的指尖處發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轉過身,神情恢複了嚴肅。愛茉爾想,她适才一定是在極度的疲憊下出現了幻覺。
“我得進去……洗漱一下”,他的聲音那麼沉着、冷靜,就像是另一個人一樣,“不過,我得先給你倒杯水。你一定……口渴極了。”
湯姆拿着水杯回來時,少女已經把裙裾整理好了,指尖扣弄着皺得不像話的布料,垂着頭不敢看他。
他俯下身,一手撐住她的後頸,一手端着杯子,緩緩給小姑娘喂水。愛茉爾像一頭久旱逢甘霖的小鹿一樣,引頸向上,大口大口喝着他手裡的水。一瞬間,湯姆覺得心裡的某個角落軟綿綿地融化了開來,在少女頸後的手忍不住緩緩摩挲她的秀發。他猛然意識到,他現在為她做的事,從來沒有人為他做過——也許除了好久好久以前,他年幼感冒時,孤兒院裡的某名臨時工。
或許正因為如此,他特别享受如現在這樣照料她。
“Amore,好些了嗎?”
裡德爾教授直起腰,聲音裡的戲谑完全消失了,語調恢複了上課時的嚴肅,隻不過聲音多了幾分柔緩。愛茉爾這才強迫自己擡眼看他。
“好……好多了,先生,in fact,我完全沒事了……謝謝您,我真不知道——”
他打斷了她的語無倫次。
“Don’t mention it, Ms. Sayre. We won’t think of it again.”(不客氣/不必提了,瑟爾小姐。這件事,我們都不需再想了。)
教授唇角挂着個得體、禮貌的微笑,“In fact,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讓你……一忘皆空。”
“别,不要!” 少女似乎說完才覺得自己拒絕得有些太快,于是紅着臉,低下了頭。
湯姆心裡泛起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淡淡的,甜滋滋的,但像一條堅不可摧的繩結一樣,牽引着他的五髒六腑,纏得它們密不透風,讓他幾近窒息。
他輕咳了一聲,控制住自己的聲音。
“Very well. 那……等你覺得好些了就回休息室吧,我會讓家養小精靈送些晚餐給你的。”
愛茉爾虛弱地點了點頭。教授拿起杯子,像醫生檢查病人一樣地又看了她一眼,然後上樓進了内室。
她休息了一會兒,慢慢撐着桌子爬下來。渾身的肌肉都酸痛難忍,在适才的體力活兒中燃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但疲憊地、顫顫巍巍地,她仍舊成功站了起來。她搖搖晃晃地彎腰,撿起早被遺棄的内yi,它與裡德爾教授的領帶糾纏在一起,愛茉爾費了些力氣才将它們分開。
她暈乎乎地慢慢走到裡德爾教授内室的門外。門半掩着。她猶豫了片刻,終于敲了敲門。
“Enter.”(進)
愛茉爾推開門,教授正站在窗前,背對着她,手裡拿着一杯烈火威士忌。
她咬了咬唇。
“I’ll be on my way now then, sir. Thank you again; I really——”(我……我這就回去了,先生。再次感謝您,我真的——)
他将玻璃杯裡的酒一飲而盡,低笑一聲,打斷了她的話。
“小事一樁,别放在心上。”
她仍舊咬着唇,下定決心似的,往他屋内走了一步,站在了一排書架前。
“我……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報答您。”
裡德爾教授的背影明顯一僵。就在愛茉爾開始後悔的時候,他把杯子擱下,轉身面向她,眼神犀利而探究,像審訊犯人一樣,像要穿透她的靈魂一樣。
她……是在故意勾引他嗎?在她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湯姆無法否認心髒裡——整個胸腔裡——那種被人掐了一把還拽了三拽的感覺。被别人看出弱點、軟肋,再加以利用……他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即便這個人是愛茉爾,他最心愛的學生,最疼愛的小姑娘。
愛茉爾被他盯得心慌,慌亂地開口,“我……我是說,如果——”
他幾大步走到她身前,垂眸谛視着她,雙眉微挑,漂亮的薄唇離她不過半寸,與她氣息交錯。
“報答?你想怎麼報答,嗯?”
有意無意地擡起右手,撐住她身後的書架。愛茉爾的去路被堵住,完全被隔離在了他和書架之間。
近在咫尺的少女緊張得氣息都亂了,小鹿一樣的大眼裡又泛起了水光,緊咬的唇嫣紅一片,如被風雨蹂躏過的海棠花瓣。
這麼緊張,這麼慌亂……确實不似在故意勾引。
當然,以防萬一,他可以對她攝神取念。
湯姆猶豫着。他發現自己很抗拒這個想法。那樣做就好像是在用沾滿鏽漬和泥污的肮髒鐵鍬去挖掘一片潔白無瑕的初雪一樣。
“我……我是說,如果您以後有任何……需要……我是說,要求……如果您有任何要求……我都願意——”
“Not necessary.”(不必。)
他放下了手,緩緩向後退去。她周身那可怕的壓迫感漸漸消失了。他似乎從——她不知道從什麼——又變回了那個她熟悉的裡德爾教授:嚴肅、端正、一絲不苟,卻又溫和有禮。
經過今晚,愛茉爾覺得自己幾乎絲毫不了解自己最喜歡的老師。他無常得讓人害怕;他讓她猜不透,卻又引得她更想一探究竟。
Like…a riddle…
How apt.
意識到适才那兩個詞的回答說得太過冰冷嚴厲,湯姆歎了口氣,輕咳一聲。
“我隻……我隻希望你……一切都好。”
謎底在哪兒呢?
愛茉爾用目光去尋他的雙眼,他卻避開眼,沒有看她,背轉過身,踱回了窗前的書桌旁。
“下周課上見,瑟爾小姐,别忘了交狼毒藥劑的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