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雪跟在他身後,問:“你要将他埋了?你還真是心善。”
傅徽之淡淡回道:“倒不是心善,京城出了人命案,追查下來,你我都不好過。能拖一時是一時罷。”他回頭看了一眼,“勞駕女郎将地上亂箭拾起來,趁還沒有行人過。”
南宮雪沒說什麼,轉身去拾了,送來林中。
傅徽之從中挑了把劍開始掘坑。南宮雪看了一會兒,也去幫忙。
最後傅徽之将白衣人屍首抱入坑中。南宮雪也捧起數十枝箭,準備一齊放入坑中,卻被傅徽之攔下。他道:“‘兵者,不祥之器’(《道德經》),另埋一處罷。”
南宮雪便問:“埋他不是因為心善,那将兵器與他分埋呢?”
傅徽之不再答她,隻做自己的事。
一切處理好後,傅徽之直接背靠樹滑坐在雪地裡。
南宮雪沉默地抱臂倚在他面前不遠處的樹上,似乎在透着帷帽看他。倏忽,她兩步上前,蹲在他面前問:“身子不适?我學過些醫術,為你診脈如何?”說着伸手要去拿他腕子,“放心,不收你診金。”
傅徽之卻将手臂背到身後:“不敢勞煩女郎。”他慢慢站起來,輕拂身上的雪,“時候不早了,某還要趕路,就此分别。女郎救命之恩容日後再報。”
南宮雪在他背後問:“你沒有馬麼?就這樣走?”話音未落,便聽一聲唿哨。片刻後,便聞馬蹄踐雪聲越來越近。
不多時,一匹通體棕黃的馬便在眼前。傅徽之伸手抱住馬首,輕撫它的鬃毛。
南宮雪見他真要走的樣子,趕忙上前:“等等。其實你得帶上我。”
傅徽之一隻腳都踩上馬镫了,又放下來,轉頭問:“為何?”
南宮雪道:“我受燕國公之托,一路護你。”
“你怎知我是誰?”
“前夜救你之前,我一直在林中,你們說的話我可都聽見了。那位京兆尹不是說了,捉拿叛賊傅修。你不是?”
“你說受燕國公之托,何以為憑?”
南宮雪自懷中掏出一物,抛給傅徽之。傅徽之輕易接住,仔細辨認。
南宮雪問:“這白玉佩你不會不認得罷?”
這白玉佩是他叔祖父佩了很多年的,傅徽之如何不識。“七年來,我每年都會與燕國公見面,他從不會雇人來助我。為何今歲不同?”
“此事傅公子該去問燕國公。不過燕國公曾說起你前夜槐林中遇險之事,雖不知他如何知曉,但依我推測,前些年公子未在京城遇險罷?老人家不放心,我看他是更想用親信人的,可惜親信人一旦被捉,他便脫不了幹系。你不在江湖或許不知,我名聲一向很好,就算我被捉了,甯死也不會供出雇傭者。大抵是因為這個燕國公才願将此事托付于我。”
“女郎既是遊俠,如何結識燕國公?”
“早年燕國公長子在京城外遇強盜,我恰巧路過,出手相救。”
“今歲因何去燕國公府?”
“去問消息。”
“是何消息?”
“再問便無禮了罷?”
“恕罪。”傅徽之又将玉佩遞回來,“還請女郎回去轉告燕國公,謝他好意,隻我一人足矣,不須人護。”
“要推卻你自己去推卻。”
“女郎卻是為難我。眼下上元已過,城門戒嚴,京城中認得我的人不少,我去是自投羅網。”
“你自投羅網幹我何事?燕國公他老人家也快八十了罷?我可不忍拂老者好意。再說了,你這是斷我财路,我也不願去。”
傅徽之低首沉默,指腹輕撫白玉。
南宮雪道:“到底如何,請開尊口。我看公子還不如女子爽朗。”
傅徽之忽然擡頭望過來。
南宮雪似乎微微偏頭躲了一下,問:“怎麼?”
傅徽之道:“女郎前夜還隻黑巾遮面,今日為何戴帷帽?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你不也遮面?”
“我遮面是怕吓到别人。女郎想看,我可揭巾。”
“不必了。我師門有規矩,隻以真面目示未來夫君。”
“是某冒犯了。”
南宮雪忽然道:“你若無妻,我不介意與你試試。”
傅徽之怔了怔:“女郎說笑了。”
“我沒說笑。”
“女郎既知我家事,也當知我心思不在此事上。”
“若你一世查不到真相,難道一世就這樣獨自一人?”此話頗有些傷人,南宮雪問出口就後悔了,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希望你能盡快查明真相的。”
“無妨。或許最關要處在于我心裡一直放不下一個人。”
“何人?”
傅徽之又不答了,轉身上了馬。
南宮雪略略高了聲音:“你這人怎麼拒人千裡?”
傅徽之調轉了馬頭:“女郎要跟,便跟上。”
“去何處?”
傅徽之的聲音漸遠:“褒城。”
南宮雪便迅速上了自己的馬,加鞭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