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裴公子有何事?”
“太師要回鶴州了,殿下知道麼?”他眼中沒了往常的安然,倒多了幾分擔憂。
樓若想起上一次,太師在壽宴後,決定留在上京。而今時今日,卻選擇了回到鶴州。
雖不知何緣由,但她終究是知道此事,裴寂問及,她還是點了頭,道:“我知道。”
“裴公子是河東人氏,難道不曾聽聞過,鶴州是太師的家鄉嗎?”
其實錦繡十六年,太師便該告老還鄉了。但彼時叛亂來得太突然,皇宮上下人心惶惶,一衆剛入仕途的文官從都察院、禦史台逃出來後,都選擇了在太師府避難。
太師用半生威望保下了他們,但給不了他們求生存的機遇。這些文人後來大多不得已投奔各處勢力,其中多數去了鐘王府,部分來了長陵。
來長陵的,又大多奔的是沈棄的名頭。
這些人,在三年後自是得到了沈棄的重用,成了他扳倒鐘王的一方助益。
是以憑衆學子的聲望,各方勢力本該拉攏和重用太師。但奈何,他們心中都清楚,這位太師生平就是個偏心眼。
一心隻為了那故去的太子殿下。
他活着時,太師連着整個禦史台、都察院,皆視儲君為未來。他故去後,不曾有誰能得太師青睐,更不曾有誰能拉攏其心。
哪怕是作為太子殿下妹妹的樓若。因為他們都知道,樓若這位公主殿下有的隻是樓氏皇族血脈的噱頭,而無可以一戰的實力。她在偏遠的邊塞長陵,三年來始終不曾露面。
直到壽宴之上。
形勢再次變得嚴峻起來,衆人以為太師還是将注,押在了樓若身上。
此時太師選擇回到家鄉,反而是件好事。
再次表明他無參與權争之心,反而可以得一周全。
裴寂不是不清楚,隻是他心中隐隐為此感到不安。
“鶴州如今洪災肆虐,太師留在上京總是比回到鶴州要好。殿下,是不是應該……”
洪災……
樓若忘了這一年鶴州的洪災。
上一次太師并未回到鶴州,而是留在了上京。她因此選擇回到上京,掣肘鐘王一黨,保太師周全。可這一次太師要回到鶴州。盡管鶴州洪災隻是一時之患,但保不齊途中有人利用此作祟。
她不得不防。
她知曉裴寂話中之意,是想讓她勸太師留在上京。可上京勢力盤根錯節,沈棄當年哪怕做了天子,也耗費了三年時間才得以清除其中亂象。
太師留在上京一日,便有一日的危險。恐怕隻有徹底地倒向鐘王,才會有一息之地。
但她知道太師不會這麼做。世人亦知道他不會這麼做,他們隻會像上一次一樣,将他推向更為複雜、更難退卻的境地,隻會将太師與長陵綁在一起。
樓若知道這絕不是此時最佳的選擇。
念及上一次所遇的險境,樓若道:“裴寂,太師此行鶴州路途遙遠,我會領着部分長陵軍一路同行,保護太師。怕是到鶴州時,洪災已然退卻了。”
她不願太師再留京犯險,甯願遠去鶴州。
可裴寂頗有微詞,“殿下就以為鶴州是什麼安甯之地嗎?就算屆時洪水散去,可離鶴州咫尺之近的燕雲十六州哪裡還會放過太師?”
“那日,殿下不也見到了那李淩嗎?”
他提到了燕雲十六州當今統帥的副将李淩,亦是幾日前太師壽宴上提刀而來的刺客。
“他口口聲聲要取太子殿下的性命,萬一之時他若選擇以太師之命威脅殿下就範呢?”
燕雲十六州與皇兄之間的仇恨,她并不清楚。可現今世人皆知,皇兄已故,他們卻仍追着不放,讓她不免生疑。
又聽到裴寂此言,樓若覺得更為奇怪,“你什麼意思?”
“殿下真覺得當年太子殿下死在了東宮麼?”他嘴角竟有了冷笑。
随即将目光落在了站在樓若身旁的沈棄上,眼中掠過一絲難以名狀的情緒,“沈公子也覺得麼?”
隻是還未等她說什麼,沈棄卻先開了口反問,“當年東宮失火,裴公子不知道嗎?”
“不知道。”他毫無波瀾地答。
“失火這樣的借口,是誰編出來的?”
他的眉眼間有了愠色,整個人逐漸透了幾分威懾出來。仿佛此刻他面對之事,不過蝼蟻一般,已然陷于他的掌心之中,不可自拔。
樓若莫名覺得這樣的裴寂很熟悉,卻又想不起來自己會在哪裡見過。她強定心神,回道:“我親眼所見。”
在她的記憶裡,一場大火幾近将東宮燒得粉碎。當時她就站在東宮外,看着東宮之中熟悉的身影逐漸被火光侵蝕。
她曾撕心裂肺地哭過,“皇兄,不要……”
也曾拼盡氣力地要進去拉住他的手,拉住皇嫂的手,試圖要将他們從那無邊蔓延的火海中拉出來。
可她到底是失敗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親眼所見。
可裴寂聽此,卻恍若未聞地笑了笑,依舊看向沈棄,“原來失火這樣的借口,是你編給她一人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