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沒有回應,身影就悄然融于滿山的夜色,響在耳邊的隐約馬蹄聲也逐漸消失。
郗瑤仰躺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氣,昏迷的張石寶則是重重壓在她的左臂之上。
直到緩了近一刻鐘的時間,郗瑤的氣息才終于喘勻,這才有了些力氣扶地起身,動作兩臂将張石寶攬入懷中。
“石寶,張石寶?”
學着以前影視劇裡的救人模樣,她輕輕拍打他的兩側臉頰,試圖借此來判斷石寶有無清晰意識。
令她失望的是,張石寶的眼睛仍然緊閉,因着她的輕輕拍打,除了小腦袋順勢歪到了郗瑤的胸前,再無其他半點反應。
隻剩鼻腔中發出的均勻呼吸聲,以及臉頰上傳來的溫熱,才讓郗瑤确信,這孩子還活着。
要不,再試試其他的方法?
她将石寶的身子稍微向下放了些,擡起右手按向他鼻下人中,可依舊不見他有所反應。
郗瑤皺緊了眉頭,心下也不禁驚訝:這神秘人物到底是将石寶怎麼了?
是劈暈了,還是用了迷藥?
可不管是哪種,僅僅為了引她出來,就将這些手段施在一個孩子身上,未免有些過分了吧。
不過,如今當務之急,是趕緊帶着石寶離開這個充滿未知危險的夜晚山林。
郗瑤歎了口氣,她環顧了一下四周,先輕輕将石寶放在了地上,接着起身走了幾步撿起了方才被她扔在地上的獵刀。
擡頭後,她又瞧向左前方那一棵還未長得太高的楊樹,看着距她頭頂不算遠的枝幹,揮刀将其砍了下來。
不及小臂粗的枝幹砸到地面的殘葉之上,郗瑤俯身将其撿起,捏住一端抵在地上,用刀劃去上面的短枝碎葉。
然後她又将綁在腰間的剩下半截布頭平鋪到地上,這布頭是出發前被她用刀劃下的那半截馬車車簾,如今還剩下大半,她用獵刀将其分成一根根手指粗的長細條,接着逐個首尾相連綁上死結,最終得到了一長一短兩大根布條。
她先将那根短的綁在獵刀刀柄下方,固定好之後又将剩餘布條圍在了腰間,讓那獵刀垂落在了她右腿旁邊。
接着,她又走回到石寶的身旁,雙腿蹲下,然後将石寶整個抱入懷中,趁他沒有滑落在地上之前,用剩下的那根布條将她二人環繞綁住,将張石寶的身體緊緊鎖在自己的身前。
這孩子是真的不輕。
郗瑤拖着他的雙腿,倒吸了一口氣。
努力了好幾次,才終于起身站穩在地。而随着她的動作,張石寶的小胳膊搭在她的肩上,雙腿垂在郗瑤的腰間兩側,與獵刀不斷相撞。
郗瑤撿起方才砍下的那根樹枝當做拐杖,左手托着石寶的雙腿,照着她方才在楊樹樹幹上劃下的痕迹,一步一步地往回走去。
此刻的蒼龍山,像她來時一樣,月光蒼涼,寒風凜冽,腳下鐵鍊、碎葉不停作響。
隻是由于多了一個張石寶,還有那并不輕的獵刀,踏起的腳步變得費力又沉重,就連走過這十幾棵楊樹都變得異常艱難。
終于,她走出了這并不算大的楊樹林重新來到土路之上。
月光也不再吝啬,灑落了一地。
向前望去,那具已經開始被野獸禽鳥蠶食的死屍,仍舊安靜地躺在那山坡之下。
走到旁邊,郗瑤環顧了下四周,大緻記住了周圍的景象,垂了垂眸子,才拄着樹枝慢慢爬到山坡之上。
毫無意外的,無邊無際的黑色竹林,再一次出現在她的眼前。
刀削般的竹葉依舊在風中互相拍打,誰也不讓。
郗瑤垂眸看着掉落滿地、早已蓋住全部足迹的枯葉,回想起方才慌亂之間幾乎沒有在竹竿之上劃下任何痕迹,她隻能咬牙決定賭一把。
右腿剛要踏進竹林,耳邊忽地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姐姐,是到第二天了嗎?”
稚嫩的童聲沒有夾雜恐懼,隻有明顯的朦胧睡意。
擡起的右腿落地,郗瑤倏地松了一口氣。
還好,他終于醒過來了。
郗瑤回頭看了看幾近頭頂正上方的月亮,輕聲答道:“大約是吧。”
大約是到第二天了吧。
聽到想要的回答,石寶的眼睛也終于完全睜開,他和郗瑤一樣,看向頭頂的月亮,然後咧開嘴角:“那爹爹今日就要回來了!”
爹爹?
郗瑤放棄了踏進竹林,決定沿着竹林外圈走去,她一邊走,一邊想:張石寶的爹爹,白日裡似乎沒有任何人在她面前提起過吧?
她如今所知的,就是這個山腳下的村子裡,全村百姓基本都被匪徒殘殺,張石寶一家似乎是因為躲在某個隐蔽的地方而躲過一劫。
而她在張石寶的家裡,也隻見到了失了魂的張家娘子和石寶妹妹,卻未聽到有人提起石寶的爹。
還有,似乎直到晚上,張家娘子依舊是那副被吓得失了魂的模樣,是聽說全村被屠,一時無法接受嗎?
郗瑤颠了颠懷中的石寶,問道:“你爹沒在家中嗎?”
石寶的腦袋垂在郗瑤的頸側,奶聲奶氣說道:“爹爹去了大海旁邊,娘告訴我們爹節日就會回來。”
他說話時,不停将熱氣吐在郗瑤的頸側,惹得郗瑤皮膚犯癢:“節日?你是說這幾日是有哪個節日嗎?”
石寶嗯了一聲:“娘說昨日是九月初八,那今日就是九月九重陽節。”
原來是重陽啊。
郗瑤想着,那就是語文課本裡學過的那個要插着茱萸,與親朋登高望遠的節日。
郗瑤一邊慢慢地往前走,一邊回憶着曾經學過的那些詩:“你爹去大海旁邊做什麼了?是去捕魚嗎?”
大海,大說的應該是擎州的那片海吧。
“不對,我爹不是去捕魚,是去修城牆啦!官府說海上有海盜會搶百姓的糧食,所以需要好多好多人去修城牆,這樣子就把壞人都堵在城牆外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