炤言聖仙重歸于世的消息如同生了翅膀般一天之内就傳遍四洲。
不落谷再也見不到的人,祭台上尚未風幹的猩紅血迹……好似從未存在于人們的記憶中。
他們隻是歡呼、歌頌。
塵胤站在樓上冷眼看着街上奔走相告的人群,溫和沉靜的嗓音似淬了寒冰:“看見了嗎,他們選擇遺忘昨天,遺忘自己的親人、朋友、愛人,隻想記得自己想記得的。”
“當年你以命相護,到頭來又有誰記得你?!甚至還将你我視作奸惡之人……”
當年離念自剝一半神魄,在四洲撕開一個口子,将那些執妄通通封印其中,四洲這才幸免于難。
塵胤趕到時已無力阻止,隻能眼睜睜看着她把自己連同執妄一起封印在虛空。
大部分的執妄被離念封印起來,可仍有個别逃竄的禍害四洲生靈,塵胤強打起精神把這些漏網之魚通通收拾幹淨。
等這一切料理好後,塵胤這才發現四洲生靈正在擁立感念一個小妖。人們将他高高捧起,感謝他拯救萬千生靈于水火。
隻有感激未免太單薄,贊揚與诋毀交織在一起才能襯出它的價值。
沒有诋毀又怎麼能突出感激的慷慨激昂?他們需要一個诋毀的對象——于是一直奔走于化清執妄,在這場空前災難中沒有出現在衆人眼前的的離念和塵胤,成了最好的诋毀對象。
他們有着一個緻命的、加成的身份——神明。
于是,一個合乎所有人心意的,完美包裹着某些不可告人又難以啟齒的心思的定論就這麼坦然的令人接受了。
神成了人人唾棄的對象,被打入塵埃。
他們重新供奉起一個近乎于神的存在,炤言成了那個人。
彼時的塵胤無心搭理這些,他隻想弄清封印在虛空的離念就這麼死了麼?
他隐姓埋名行于四洲想找到解救的辦法,但走遍四洲後卻發現一個颠覆他漫長神生所知一切的事。
行至一地歇腳時,塵胤看見供奉着自己和離念的泥像被推翻在地,忙碌的人群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座新的、更加精緻的泥像扶正在原來的位置。
任由破碎的泥像攤了一地。
塵胤沒有憤怒,反而異常平和的接受了這些。星移鬥轉滄海桑田,他從來都不認為天地間能有什麼是永恒不變的,神也一樣。
他和離念不是第一個神也不會是最後一個神。
一切完工後那些人也湊到塵胤身邊休息,許是看他孤身一人來此荒地不免有些好奇。
閑談幾句後便将話題引到了這座嶄新的泥像上,言語不失對自己手藝的驕傲。
“我把聖仙雕的栩栩如生吧?要我說隻有這樣的人才配當神,為天下、為蒼生!你看看,這臉上都自帶神性!”有人指着泥像溫和的下半張臉說道。
一人附喝:“就是,之前那兩個神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樣子,看了可真讓人生厭!這泥像碎的好!”說完覺得不解氣朝着碎塊啐了一聲。
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饒是塵胤心态再怎麼平和,此刻也抑制不住心中怒氣,他問:“何以見得?”
“我親妹妹生病,藥石無醫。聽說奉海浩瀚壯闊,臨死前就想看一眼奉海之景。我阿父阿母求到那兩個神那,希望他們能滿足我妹妹的願望。可是那兩個神多麼可笑!竟然就拿雲鏡糊弄我們!可憐我妹妹這唯一的心願都沒能完成遺憾而去。”
“我家房屋常常漏水,屋外碎石遍地,稍有不慎就被絆摔了去,經常摔的鼻青臉腫,求到神那,他們竟然不管,還讓我自己想辦法!”
七八個人三言兩語将自己對神積攢的怨憤一吐為快。
“本以為這場浩劫咱們死定了,沒想到聖仙出來救了咱們。”
“那兩個神呢,這都過了多久了,連個面都不露?”
“四洲出這麼大的事也不見人出來,這會估計是沒臉見人了!”
“唉……真是不配為神!”
塵胤怒極反笑,這些言論當真是可笑至極!
他記得那人口中的妹妹,多年前那個孩子想要看奉海,等他們趕到時她已是彌留之際,無奈隻能通過雲鏡讓她了卻遺願。
隻是沒想到這家人竟想讓離念将奉海引至家門口,好讓其妹親眼看上一眼奉海。